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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霜气未散,581的哨塔上便响起了第一声铜锣。清脆的撞击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栖于枯枝上的寒鸦。紧接着,广播站准时响起:“全体居民注意,今日气温零下三十四度,风力六级,属橙色预警级别。请非必要人员避免外出,做好防寒保暖措施。重复一遍……”声音平稳而坚定,像是一道无形的堤坝,将严寒与恐慌隔绝在外。
庞北已经站在指挥所门口半个多小时了。他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肩头落了一层薄雪,脸上结着细密的冰晶。昨夜他又没睡,亲自带队巡查了南坡林场新建的两座供暖站,确认炉火通宵未熄、管道无冻裂、值班人员在岗后才返回。可刚躺下不到两个钟头,气象组就送来紧急通报:新一轮冷空气前锋已越过边境线,预计未来十二小时内抵达本区,极可能引发大面积断电和交通瘫痪。
“老王!”他冲屋里喊,“把周医生叫来,再通知张铁柱带民兵预备队集合。”
王进军匆匆跑出,脸冻得通红:“主任,您先回屋喝口热水吧!这么站着,腿都要冻僵了!”
“我不冷。”庞北摆摆手,“我怕的是别人冷。”
话音未落,一辆沾满泥雪的吉普车从东面急驶而来,在指挥所门前猛地刹住。车门打开,跳下一个披着羊皮坎肩的中年女人??是刘桂芬,生产部的负责人。她手里攥着一份湿漉漉的报表,脸色铁青。
“出事了?”庞北迎上去。
“东三队粮仓漏水!”刘桂芬喘着粗气,“昨晚抢修时封得不严,今早发现屋顶积雪融化渗水,三百斤玉米面泡了!还有五十袋土豆开始发芽变质!”
庞北眉头一拧。这可不是小数目。眼下外援未至,内部储备每一分都关乎生死。
“立刻转移剩余粮食到干燥仓库,损坏部分分类登记,能吃的留下,霉变严重的立即销毁。”他语气沉稳,“另外,通知食堂改用糙米掺杂豆粉做饭,减少主粮消耗。今天起实行‘双餐制’,早晚热粥,中午干饭,优先保障老人孩子和一线工人。”
“可群众会有意见啊……”刘桂芬低声说,“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那就让他们知道真相。”庞北转身进屋,抓起广播话筒,“同志们,我是庞北。刚才接到报告,东三队粮仓因积雪融化导致部分粮食受损。这是我们的疏忽,我向大家道歉。但从今天起,我们将每日公开库存数据,每一斤米、每一块煤都会晒在阳光下。我们不怕困难,但绝不隐瞒。只要人心齐,一碗粥也能熬过寒冬!”
广播声传遍整个营地。有人沉默,有人抹泪,也有人默默把自家省下的半袋红薯送到公共厨房。
七点整,晨会照常召开。会议室里人比往日多了些,连几个原本对应急体系持怀疑态度的老干部也来了。他们坐在角落,神情复杂地看着墙上那幅不断更新的《灾情动态图》,红圈标注的危险区域越来越多。
庞北没有多言,直接切入主题:“这次寒潮比预想要猛。我们必须提前启动二级响应预案。第一,所有非关键岗位停工三天,集中人力抢修道路和供电线路;第二,启用地下储油库中的备用柴油,优先保障医疗站、通讯中心和供暖站运转;第三,立即启动‘邻里互助计划’升级版??每户必须检查邻居家取暖情况,发现问题即时上报,瞒报者追责。”
张铁柱举手:“万一有人装病蹭饭呢?现在可有不少人打着‘体弱’旗号想进避难中心。”
“那就查。”庞北冷冷道,“医疗组每天巡诊一次,记录体温、脉搏、呼吸频率。连续三天无异常者一律回家。另外,凡是主动参与救援或劳动的,额外奖励半斤肉票和一瓶白酒。我要让付出的人被看见。”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周文远留到最后,低声问:“主任,抗生素还是不够。林场有两个肺炎病人,再拖下去……”
庞北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那个发烧小女孩的脸。“联系县医院了吗?”
“打了三次电话,线路中断。”
他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去地下室,打开B-7号保险柜。里面有二十支青霉素,是去年从黑市换来的,我一直留着应急。但现在……用吧。”
周文远震惊地看着他:“那是你最后的保命药!要是你自己……”
“我是领导,不是神。”庞北打断他,“我的命不比任何一个工人的命更金贵。去吧,救人要紧。”
中午时分,风雪再度袭来。这一次夹着冰粒,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可就在这样的天气里,一支由三十人组成的抢修队正匍匐在西岭高压线上作业。他们穿着厚重的防寒服,手套早已冻硬,手指几乎失去知觉,却仍坚持一颗螺丝一颗螺丝地紧固接头。
赵长河蹲在地面指挥,对着步话机吼:“三号塔台,电流测试准备!倒数五秒??五、四、三……”
突然,一阵剧烈晃动传来,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一根电线杆轰然倒塌!
“有人掉下去了!”有人尖叫。
赵长河心头一紧,抄起绳索就要往上冲,却被身旁的技术员死死拉住:“太危险!现在上去就是送死!”
他咬牙盯着那片烟尘弥漫的山坡,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半小时后,搜救队找到了坠落的电工??万幸只是腿部骨折,意识清醒。当担架抬回指挥所时,庞北正在给一群孩子讲防灾知识。他立刻中断讲课,直奔医疗站。
“怎么样?”他问周文远。
“骨头没问题,接好了。但需要静养两周。”医生擦着汗,“关键是……他一直念叨着一句话:‘别让线路断了,家里还有娃等着烧炕。’”
庞北怔住。
他走出帐篷,望着远处那根歪斜的电线杆,久久未语。
第二天清晨,全营动员。男女老少齐上阵,扛木料、运水泥、搭脚手架。连十岁的孩子都在大人指导下帮忙递工具、烧热水。三天后,新的电线杆竖立起来,电力恢复,灯光重新点亮了每一户人家的窗棂。
那一刻,不知是谁先唱起了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歌声由弱渐强,响彻山谷。
而在外界,关于581的传说正悄然扩散。
有路过司机说,曾在暴风雪中看到一支车队逆风前行,车身上写着“兴北专区应急救援队”;
有邻村村民讲,半夜听见敲门声,开门只见几个穿灰棉袄的人放下几袋米就走,连水都不喝一口;
更有传言称,那个神秘地区的首领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吃公家饭,不拿津贴,天天和工人一起搬砖扛包……
这些话传到兵团总部,起初没人信。直到一名特派记者实地走访归来,在内参上写下这样一段文字:
>“我亲眼所见:在这里,没有官僚主义的推诿,没有形式主义的会议。一道命令下达,十分钟内执行到位;一个险情上报,半小时内队伍出发。他们的制度或许粗糙,却高效得令人震撼。最让我动容的是,这里的百姓看领导人的眼神,不是畏惧,不是讨好,而是信任??那种把你性命交托出去都安心的信任。”
卫国伟读完这篇报道,整整坐了一下午。傍晚时分,他走进办公室,将那份《白皮书》复印件郑重锁进保险柜,又提笔写下一行字:
**“学习581,不只是学方法,更是学人心。”**
与此同时,吕秀兰收到了一封来自青山公社的感谢信。信纸粗糙,字迹歪斜,显然是个文化不高的人写的:
>“尊敬的庞主任:
>
>您派来的救援队救了我们全村的命。要不是那些煤和药,老人孩子真撑不过去。听说您自己也在受灾,还想着帮别人,我们说不出话来。
>
>昨天夜里,村里几位老汉商量着,要把村口那棵老榆树砍了,做成一块匾,送到您那儿。上面就写四个字:恩重如山。
>
>可孩子们不让。说那棵树是春天第一个发芽的,砍了就没了希望。后来大家决定不砍树,改在树下立块石碑,刻上您的名字,世世代代记住这份情。
>
>我们不懂啥大道理,只知道好人该被记住。
>
>??青山公社全体村民敬上”
吕秀兰读完,眼泪无声滑落。她起身走到院中,抬头望天。冬阳微弱,却已能照见云层裂开的一线光隙。
她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丈夫牺牲后,她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在雪地里走了十几里路去领抚恤金。那时天寒地冻,人心冷漠,连一碗热水都没人肯给。而现在,她的儿子,竟在这同一片土地上,为千万人送去温暖。
命运真是奇妙。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渐渐化了。山沟里的冰层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像是大地在苏醒。溪流重新流动,带着融雪汇入河谷。树枝上,隐隐可见嫩芽鼓包,虽未绽开,却已透出勃勃生机。
2月14日,立春前一天,581举行了第一次“灾后总结大会”。地点设在原广场,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挂着横幅:“总结经验,重建家园”。
庞北站在台上,身后是一幅巨大的统计图表:累计出动救援人员867人次,转移群众432人,抢修房屋98间,援助外区物资达12吨,全境实现“零死亡、零重大事故”。
“这不是我个人的功劳。”他说,“这是我们所有人用命拼出来的成果。每一个在风雪中值守的民兵,每一顿少吃一口饭腾出粮食的家庭,每一位冒着生命危险抢修线路的工人??你们才是英雄。”
台下掌声雷动。
随后,他宣布了几项新政:
一、成立“581民生监督委员会”,由职工代表、妇女代表、青年代表共同组成,定期审查账目与决策;
二、设立“应急荣誉勋章”,表彰在救灾中表现突出的个人与集体;
三、启动“春季复建工程”,包括重建危房、扩建菜园、修建温室大棚,并承诺年底前实现粮食自给率80%以上。
最后,他举起右手,庄严宣誓:
“我,庞北,作为581地区负责人,向全体居民承诺:无论未来遭遇何种灾难,我都将坚守在此,与你们共存亡。这片土地不会抛弃任何人,我也绝不会辜负任何一双望向我的眼睛。”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当天晚上,庞北独自登上后山?望台。这里曾是他初来时藏身打猎的地方,如今已建起一座简易气象观测站。他掏出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
【1959年2月14日,立春前夕。
雪融三寸,冰裂有声。
百废待兴,人心可用。
今日万人集会,呼我之名如雷贯耳。然我心愈慎。
权力易使人狂妄,唯责任可令其清醒。
吾之所求,非崇拜,非权柄,乃一方安宁,万家灯火。
愿来年此时,孩童可在田埂奔跑,老人能在门前晒太阳,恋人可在月下散步。
此即盛世。】
写完,他合上本子,点燃一支烟??这是他重生以来唯一的奢侈。烟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希望本身。
远处,新安装的路灯依次亮起,连成一条蜿蜒的光带,贯穿整个山谷。而在更远的地方,青山公社的方向,似乎也有几点灯火遥遥呼应。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火种,正在蔓延。
一个月后,中央特派组正式下发文件,将581列为“全国基层社会治理试点单位”,并拨付专项资金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兴北专区应急管理体系白皮书(试行版)》,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学习。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个年轻人在风雪中点燃的火把,是一群普通人用血肉之躯筑起的长城,是一段关于重生、责任与信念的真实传奇。
春天终究来了。
当第一朵野花顶破冻土绽放时,庞北牵着母亲吕秀兰的手,走进了他在后山开辟的小果园。十亩荒地已被整平,栽下了三百株苹果树苗。它们瘦弱矮小,枝条上还缠着防寒草绳,但在春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娘,等三年后,这儿就会开满花。”他轻声说。
吕秀兰抚摸着一棵树苗,眼眶湿润:“你爸活着的时候,总说想种一片果园,可惜没能等到那天。”
“现在替他种上了。”庞北握住母亲的手,“以后每年春天,我们都一起来看花。”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
在这个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上,生命从未如此坚韧,希望从未如此真切。
而那个曾躲在深山打猎求生的年轻人,如今已站在时代的风口,成为照亮黑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