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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了蒙亮,581的广播站便响起了清亮的女声播报:“全体应急小组注意,今日晨会七点整准时召开,请各负责人携带昨夜巡查记录前往指挥所报到。重复一遍,今日晨会七点整……”声音在风雪残存的山谷间回荡,像是一根坚韧的线,把散落在各处的人心重新缝合在一起。
庞北已经醒了两个钟头。他没睡好??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累,而是脑子里装的事太多。昨夜西岭隧道打通后,他又亲自带队进山复查了一遍转移群众的安置情况。三十多个老人孩子被临时安置在新建的避难中心,火炕烧得滚烫,屋里弥漫着热粥和药汤的味道。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他在一张小床上陪一个发烧的小女孩坐了半宿,直到她退烧沉沉睡去,才悄悄离开。
此刻他坐在指挥所的桌前,面前摊着三份报告:一份是气象组的最新预测,说这场雪虽停,但未来七十二小时内仍有强冷空气南下,局部可能再降暴雪;第二份是后勤部的物资清单,显示燃煤储备还能支撑十五天,粮食足够四十天,但药品尤其是抗生素严重不足;第三份则是赵长河车队发来的途中电报,称已抵达青山公社边界,正与当地干部对接需求。
“主任,热水。”王进军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水,放在桌上,“您先暖暖身子,马上开会了。”
庞北点点头,捧起碗喝了一口,辣意顺着喉咙烧下去,整个人才稍稍活泛起来。“西岭那边今早还有没有新情况?”
“暂时稳定。”王进军翻开记事本,“昨晚转移的群众情绪平稳,医疗组连夜做了体检,除两名老人轻微肺炎外,无重大病情。另外,工程队已经开始抢修塌陷屋顶,预计今天下午能完成两户。”
“好。”庞北放下碗,揉了揉太阳穴,“通知宣传组,今天要派人去各个安置点放广播,告诉群众不要急于返家,等房屋安全鉴定完成再说。另外,让食堂加餐一顿炖菜,天气还冷,得让大家吃上热乎的。”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满脸冻疮的年轻人冲了进来,是通讯班的小李。
“主任!刚收到青山公社回电!他们……他们同意接受援助了!而且……而且他们说,已经有十几个村子断粮断煤,请求我们优先支援儿童福利院和卫生所!”
庞北猛地站起身,眼神一凛:“立刻回电赵长河,让他按紧急等级分配物资,先把药品和奶粉送进去。同时通知运输队准备第二批增援车队,今天中午前必须出发。”
“可是……”王进军迟疑道,“咱们自己的储备也不宽裕啊,再往外调,万一再来一场大雪……”
“我知道。”庞北打断他,语气坚定,“但我们不能看着别人饿死而不动手。581能有今天,靠的不是囤积,而是信任。现在是我们建立外部信任的时候了。”
王进军沉默片刻,终是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七点整,晨会在指挥所地下会议室召开。这间屋子原本是旧监区的审讯室,如今已被改造成多功能应急指挥中心。墙上挂着大幅分区地图,标注着红黄绿三种颜色的预警区域;角落里架着几台老式电台,不断传出各地联络的声音;长桌上摆满了文件夹、铅笔、搪瓷杯和军用水壶。
十几名骨干陆续到场:有负责治安的张铁柱,民兵队长出身,脸上有一道刀疤;有主管生产的刘桂芬,原是纺织厂女工,精明能干;有医疗组长周文远,留洋回来的知识分子,戴一副圆框眼镜;还有教育、宣传、交通、工程等各部门负责人。
庞北站在前方,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同志们,昨天我们顶住了第一波冲击。今天,我们要开始反击。”
众人一怔。
“反击?”张铁柱挠头,“跟谁打?风雪吗?”
“跟命运。”庞北目光扫过全场,“这场灾难不会只来一次。它会反复考验我们。如果我们只想着熬过去,那下次还会重演混乱。但如果我们趁现在建立起真正的防御体系,就能让581成为一块磐石。”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几个重点区域:“接下来三天,我要做到三件事:第一,全面排查辖区内所有住房安全性,危房立即拆除或封锁,人员统一安置;第二,启动‘邻里互助计划’,每十户编为一组,设组长一名,负责每日上报情况、协助分发物资、照顾孤寡老人;第三,加快恢复对外交通,特别是通往县城和邻近公社的道路,必须确保救援通道畅通。”
会议室一片寂静。这些措施听着简单,实则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尤其是在人力紧张的情况下,每一项都要压榨出极限效率。
周文远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问:“主任,医疗资源确实紧张……我们能不能暂缓一些非紧急服务?比如学校卫生课?”
庞北摇头:“不能缓。孩子们的健康课照常进行,只是改成室内讲座。而且,我还要你们抽出人手,组织一支‘流动医疗队’,每天轮流下乡巡诊。记住,预防比治疗更重要。”
刘桂芬皱眉:“可粮食……咱们库存撑不了多久了。”
“我已经联系了外面的老关系。”庞北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这里有三家私人粮商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都是以前打过交道的。让他们以‘捐赠’名义运一批粗粮进来,价格翻倍我也认了。钱的问题,从我的个人账户走。”
“你哪来的钱?”张铁柱脱口而出。
庞北笑了笑:“打猎换来的皮毛、山货,这些年攒了不少。再加上之前清理地下仓库时找到的一些金器银器,足够应急。”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庞北生活极简,常年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军装,吃饭也和普通职工一样排队打饭。谁也没想到,他竟默默存下了这么多“私产”。
“主任……”刘桂芬声音有些哽咽,“这不合适,怎么能用你自己的钱救大家?”
“有什么不合适?”庞北反问,“我是这片土地的负责人,更是这里的儿子。娘养我长大,我替她护一方平安,天经地义。”
一句话说得满屋无声。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奔赴岗位。庞北却没有休息,而是穿上厚棉衣,戴上狗皮帽子,再次走出指挥所。
他要去看看孩子们。
581的子弟小学临时改成了联合避难中心的一部分。教室打通成大厅,地上铺着草席和棉褥,几十个孩子挤在一起睡觉。老师们自发组织起“临时课堂”,用粉笔在地上画图教算术,唱儿歌讲故事,尽量不让恐惧占据童心。
庞北轻轻推开教室门,一眼就看见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哭。
他走过去,蹲下身:“怎么了,小勇士?”
男孩抬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想妈妈……她说好了昨天来看我的……可她没来……是不是不要我了?”
庞北心头一紧。他知道这孩子的母亲在林场工作,因道路中断无法返回。
“她当然要你。”庞北轻声说,“她不是不想来,是风雪拦住了她的路。但她一直在想你,知道吗?就像你现在想她一样。”
男孩抽泣着点头。
庞北从怀里掏出一块糖,是他随身带着备用的应急能量补充品。“给你,甜一下嘴巴,心里就不那么苦了。”
男孩接过糖,小心翼翼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你知道吗?”庞北笑着说,“你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勇敢,一定会特别骄傲。等雪化了,我就派车去接她,好不好?”
“真的?”男孩睁大眼睛。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庞北捏了捏他的脸蛋,“我是庞北,我说话算数。”
这时,老师走过来,低声说:“主任,有几个孩子夜里做噩梦,吵着要回家。我们劝不住……”
庞北站起身:“让我来试试。”
他召集所有孩子围坐一圈,点燃一支蜡烛放在中间。
“你们怕黑吗?”他问。
孩子们纷纷点头。
“我也怕。”庞北说,“小时候一个人睡,总觉得床底下有妖怪。后来我发现,妖怪最怕光。于是我就养成一个习惯??每次害怕的时候,就点一支蜡烛,然后对自己说:‘我不怕,因为我有光。’”
他指着那支跳动的火焰:“现在,这支蜡烛就是我们的勇气。只要它不灭,我们就不会输。”
孩子们静静地看着火苗,渐渐安静下来。
“来,我们一起许个愿。”庞北闭上眼,“愿风雪早日过去,愿爸爸妈妈都能回家,愿我们每个人,都能平平安安。”
稚嫩的声音跟着响起,在小小的教室里汇聚成一股暖流。
当天上午十一点,第二批救援车队准备完毕。这次一共十二辆车,装载着三千斤玉米面、五百斤食盐、两百套棉衣、五十箱常用药和十顶军用帐篷。司机全是志愿报名的老兵,个个经验丰富。
临行前,庞北站在车头前讲话:“你们不是去送东西的,你们是去送希望的。记住三条规矩:第一,绝不收任何报酬或礼物;第二,每到一处必须登记受助人员名单并拍照留存;第三,遇到冲突第一时间撤离,保命最重要。”
众人齐声应诺。
车队缓缓启动,驶向远方。
而在581内部,改革也在持续推进。根据庞北的指示,“应急响应办公室”正式升格为常设机构,直属主任办公室管辖,并赋予其跨部门调度权。同时,一套全新的《灾情信息直报系统》上线:每个生产队设一名信息员,配备简易电台,一旦发现险情可直接上报指挥所,无需层层审批。
这一举措立刻引发争议。有人质疑这是“破坏组织程序”,有人担心“权力过于集中”。甚至有老干部私下抱怨:“这不是搞独裁吗?”
消息传到庞北耳朵里,他只淡淡说了句:“等下一次灾难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效率比形式重要。”
事实很快证明了他的判断。
三天后,北方传来急报:一场更强的寒潮正在形成,预计四十八小时内席卷整个东北地区。多地已提前发布红色预警。
而这一次,581的动作快得惊人。
清晨六点,警报拉响。
六点十分,各部门负责人全部到位。
六点半,新一轮物资调配方案出炉。
七点,第一批预置物资装车完毕,送往高风险村落。
八点,广播开始滚动播放防寒指南,包括如何封窗、如何防止煤气中毒、如何识别冻伤症状。
与此同时,庞北亲自带队,深入最偏远的南坡林场。那里住着六十多名伐木工人及其家属,房屋老旧,取暖设备简陋。他现场拍板:立即搭建两座临时供暖站,由工程队连夜施工,二十四小时内投入使用。
当夜,气温骤降至零下三十七度,创下当年新低。
但581全境无一人因灾死亡,无一起重大事故发生。
消息传开,连中央特派组都专门来电表扬:“581在极端天气下的应对表现,堪称典范。”
可只有庞北知道,这一切并非偶然。
那晚,他又翻开日记本,在昨日记录下方续写道:
【1958年12月26日,极寒。
今日气温跌破-37c,然人心尚温。
供暖站建成,灯火通明。
见孩童于暖室中嬉戏,老人围炉谈笑,始觉吾之所为,非仅为生存,更为尊严。
制度之力,在于将偶然变为必然。
昔日我以血肉之躯搏命求生,今以规则织网护众。
此乃重生之真正意义。】
写完,他吹熄油灯,躺倒在行军床上。
窗外,风仍在呼啸,但屋内,炉火正旺。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
但他也清楚,只要火不灭,人就不怕。
而在千里之外的兵团总部,卫国伟正拿着那份《白皮书》,在会议室里对着一群skeptical的干部拍桌子:“你们说这是理想主义?好!那我问你们??为什么581能在暴雪中救人?为什么他们自己受灾还能向外输出援助?因为他们有一套真刀真枪的体系!不是口号,不是空谈,是流程、是责任、是执行力!”
他举起手中的文件:“这是我花了三个晚上研究出来的‘快速反应机制草案’。从今天起,咱们也要建自己的应急中心!谁不服,可以去581看看,看人家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怎么管一个万人社区的!”
没人再说话。
几天后,吕秀兰收到一封信,是庞北亲笔写的。
信很短:
“娘,雪快化了。
树根底下,已经有青芽冒头。
春天不远了。
您别担心我,我在的地方,永远有饭吃,有灯亮,有人笑。
等暖和了,我接您来住几天,带您去看我种的果园。
北字。”
吕秀兰读完,久久未语。
她把信折好,放进枕头底下,然后继续织那件未完工的毛衣。
针线穿梭,一如岁月无声。
但她心里明白,她的儿子,早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她遮风挡雨的孩子。
他是点火的人,是开路的人,是在寒冬中最先听见春天脚步的人。
而这世界,正因为有这样的火把,才不至于彻底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