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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未破，海雾如絮，南小岛的轮廓在灰白中若隐若现。庞北站在新建的广播塔下，听着报时钟声敲响六点整，清脆而坚定。这声音穿过营房、菜地与哨岗，惊起一群海鸥，扑棱着飞向天际。
他昨夜又没睡好。
梦里全是枪声和孩子的哭喊??不是战场上的那种，而是婴儿初啼般的嚎叫，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不知是汗还是泪。他没惊动林红霞，独自披衣出门，在防波堤上抽了半包烟，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
“北哥。”二虎从巡逻艇跳下来，靴子踩得木板咚咚响，“西南湾潮退了，我们发现了新的脚印，五指分明，鞋底纹路跟上次蛙人的一模一样。”
庞北眯起眼：“还敢来？”
“不止。”二虎压低声音，“我们在岩缝里找到个防水袋，里面有张照片??你家老屋门口那棵歪脖子榆树，被人拍下来了。”
空气骤然凝固。
那是他在深山里的老家，五八年雪崩后就再没回去过。房子塌了，亲人埋了，只剩一堵断墙孤零零立在风雪里。可现在，有人不仅找到了它，还特意拍照带回。
“他们是在恐吓你。”林红霞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端着一碗热粥，“也是在试探你的底线。”
庞北接过粥，没喝，只是盯着碗里晃动的米粒：“我早没家了。可我现在有了新的家。”他抬头环顾四周：码头上工人正搬运水泥；菜地里妇女弯腰栽种白菜苗；远处小学操场上，十几个孩子正在排练升旗仪式。
“他们想让我乱，可我越不能乱。”
当天上午，全岛进入二级战备状态。所有非必要施工暂停，民兵轮班巡逻，防空阵地24小时待命。同时，庞北下令将俘虏移交西高地审讯中心，并派陈志刚率两辆坦克护送，以防途中劫囚。
下午三点，秦楚带来一个意外消息：通过拆解缴获的BTR-60通讯设备，技术组成功还原出一段加密通话记录。
“内容很短。”她递上译文纸条，“只有八个字：‘狐已入笼，鹰即南飞’。”
会议室一片死寂。
“鹰”是谁？没人知道。但“狐已入笼”，显然是说他们已经被盯死了，行动尽在掌握之中。
孙义魁猛地拍桌：“放屁！咱们明明占着主动，哪来的笼？这是心理战！”
“可他们说得对。”庞北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我们确实是笼中的狐狸。这座岛就是笼，补给靠后方，兵力有限，四面环海。只要敌人封锁海峡，切断运输线，我们就只能困守等援。”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南北航道：“但他们忘了，狐狸也会挖洞。我们要做的，不是冲出笼子，而是把笼子变成堡垒，再从里面长出獠牙。”
众人怔住。
“我决定启动‘凿壁计划’。”他说。
“凿壁？”林红霞皱眉。
“地下工事。”庞北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出几处山体薄弱带，“我要在这座岛上挖出三条主隧道，贯穿东西，连接码头、指挥部、弹药库和医院。入口隐蔽，出口分散，内部设通风、照明、储水系统，战时可容纳五百人长期驻守。”
“你是想学朝鲜战场上的坑道战术？”秦楚问。
“比那更进一步。”庞北点头，“不仅要藏人，还要藏装备、藏粮食、藏希望。将来哪怕天上炸、海上轰，我们也能从地底下爬出来反击。”
命令下达后，全岛再度动员。
石匠出身的老兵带头抡锤打眼，工兵连轮班爆破掘进，妇女队负责清渣运料，孩子们则组成“小矿工队”，推着小木车把碎石运到海边填滩造地。每天十二小时高强度作业，三天打通第一段五十米主通道，混凝土衬砌当日完成。
第七天清晨，隧道内突发塌方，两名战士被埋。救援持续八小时，最终一人救出，一人牺牲。
死者名叫赵大柱，三十八岁，原是后方砖厂工人，自愿报名支援前线建设。遗体抬出时，手里还攥着一把生锈的铁锹。
庞北亲自为他擦净脸上的泥灰，然后在全体大会上宣布：“从今天起，所有地下工程必须实行‘双保险制’：每进一尺，先探地质，再支护架；任何违规操作，立即停工追责。”
他又说：“我们不怕死人，但我们更怕白白送命。”
会后，他单独召见技术人员：“加快研发便携式地质探测仪，用缴获的雷达零件试试。另外，研究如何在隧道深处建立独立供电与净水系统。”
“你要建一座地下的城？”林红霞轻声问。
“不。”庞北摇头，“我要建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与此同时，敌情并未停歇。
第十天夜里，东小岛方向突然发射三枚照明弹，组成特定排列图案??经情报组分析，这是一种冷战时期苏军使用的战术信号，意为“目标锁定，准备清除”。
次日中午，一架身份不明的小型飞机低空掠过南岛上空，未投弹，也未开火，只是盘旋两周后离去。
“是侦察机。”陈志刚肯定地说，“他们在测绘地形，为轰炸做准备。”
庞北却摇头：“不对。如果是轰炸，早就来了。他们是在等一个人。”
“谁？”
“维洛列夫。”他目光沉沉，“安东列夫快撑不住了，他的政敌正在清算旧账。一旦维洛列夫脱身，必定亲临前线，以一场大胜挽回声誉。而这架飞机，是他踩点来的。”
果然，三天后，廖红星秘密来电：“维洛列夫已被解除临时指挥权，但他在军部仍有暗桩。据可靠消息，他正策划一次跨境突袭行动，名义上是‘反恐演习’，实则是要借机攻占南岛，制造既成事实。”
“时间呢？”庞北问。
“最迟十五天内。”
“够了。”庞北冷笑，“我们有十四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岛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节奏。
白天，地上建设不停；夜晚，地下掘进加速。广播站每天播报两次战备提醒，学校改为半天授课，另一半时间教孩子们识别炸弹碎片、包扎伤口、传递密语。供销社开始定量配给粮油，医院腾出地下室作为战时急救所，连婚礼都改成了集体仪式，省下时间精力投入防御。
第十三天，隧道第二段贯通。
庞北亲自带队验收，深入地下八十米，确认通风良好、结构稳固。他在最深处写下一行字：“此路通心，不死不休。”
当晚，他写下一封密信，封入铅管，交由林红霞保管。
“如果我死了，”他说，“等风声过去，找个晴天打开它。只给你看。”
她没问内容，只是用力点头。
第十四天黎明，海面异常平静。
没有风，没有浪，连海鸟都不见踪影。气象员报告：气压骤降，云层积聚，台风可能即将生成。
“天要变了。”孙义魁叼着烟站在?望台上，“这种天气最适合偷袭。”
“那就让他们来。”庞北站在沙滩上，望着灰蒙蒙的海平线，“通知各部：一级战备，全员就位。告诉孩子们，今晚不去看电影了，回家睡觉，听见警报就钻地道。”
中午十二点，雷达捕捉到异常信号。
三艘高速舰艇自北纬39度驶来，航速三十节以上，未悬挂旗帜，呈三角突击阵型。同时，东小岛雷达站发现地面部队集结迹象，疑似准备强渡登陆。
“来了。”庞北拿起电话，“执行‘铁砧计划’。”
这是他三天前制定的终极预案：以南岛为砧，西高地为锤，利用台风前最后窗口期，实施围歼作战。
命令迅速传达。
二虎率特战营潜伏于东南礁群，携带反舰火箭筒与水雷遥控装置；陈志刚带领坦克连进驻高地预设阵地，炮口对准登陆滩头；孙义魁亲自指挥岸防火力网，协调迫击炮与高射机枪组；秦楚则坐镇后勤中枢，确保弹药油料不间断供应。
下午三点十七分，敌舰进入十公里范围。
“不开火。”庞北下令，“放近了打。”
舰艇继续逼近，四公里……三公里……二点五公里。
突然，其中一艘转向偏移，似乎察觉危险。
“就是现在！”庞北挥手，“打！”
刹那间，海岸防线全线爆发。
迫击炮率先覆盖敌编队前方海域，掀起数十道水柱，逼其减速变向；紧接着，隐藏在岩洞中的反舰导弹发射组点火，两枚“上游-1”呼啸而出，直扑中间舰船。
轰！轰！
两声巨响，第二艘舰艇中部中弹，燃起大火，动力丧失，开始倾斜下沉。
另两艘立刻散开，试图撤离。
但为时已晚。
二虎在礁石后按下遥控器，早已布设于海底的七枚沉底雷接连引爆。最后一艘舰艇尾部被掀翻，螺旋桨断裂，瘫痪在浪中。
残存人员跳海逃生，却被早已等候的巡逻艇包围，一一俘虏。
战斗历时不到二十分钟。
三艘敌舰，沉没一艘，重创两艘，无一逃脱。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东小岛方面发起的佯攻也被击退。孙义魁布置的雷区加交叉火力网发挥奇效，敌方两个排冲锋三次均告失败，丢下二十多具尸体撤回。
捷报传来，指挥部一片欢腾。
唯有庞北依旧沉默。
他知道，这还不是终点。
当晚，他在战后总结会上说：“这一仗我们赢了，因为我们准备得更早，挖得更深，想得更多。但真正的胜利，不是打退了多少敌人，而是让敌人从此不敢再来。”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所以我宣布：从明天起，南小岛正式更名为‘红星岛’。这里不再只是一个军事据点，而是我们亲手建立的第一个人民家园。”
掌声雷动。
三天后，第一批新生儿诞生。
三位母亲在战时医院顺利分娩，两男一女。庞北亲自为他们起名：庞守根、李继光、林望春。
“守根，继光，望春。”他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三个名字，“守住根基，继承荣光，遥望春天。”
又过了七天，台风终于登陆。
狂风暴雨肆虐整整三十小时，巨浪拍岸，电闪雷鸣。外界通讯中断，补给停运，整个群岛陷入孤立。
但在红星岛，人们安然无恙。
地上建筑虽有损坏，但地下隧道完好无损，储备粮充足，发电机正常运转，广播每隔两小时播报一次平安消息。
雨停之后，阳光破云而出。
渔民驾船出海，发现东小岛灯塔熄灭，码头坍塌，显然已在风暴中遭受重创。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一周后传来的国际新闻：安东列夫因“重大决策失误”被革职查办，维洛列夫虽暂时保住了职位，但其军事行动受到联合国观察团调查，跨境武装活动被明令禁止。
“我们赢了。”廖红星在电话里笑着说，“不只是打赢了一仗，是赢得了一场博弈。”
庞北站在山顶，望着远方海天相接处，轻声道：“不是我赢了。是我们活下来了。”
风吹动他的衣襟，猎猎如旗。
他知道，未来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敌人，还会有一场又一场的仗要打。
但他也知道，只要脚下这条路还在延伸，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并肩前行，他们就能一直走下去。
直到山河清明，人间安宁。
直到每一个孩子，都能笑着长大，不必再握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