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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样的话语说罢,“清弘道人”也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这般简单就能就处置掉了妖,那么这天底下,也就没有妖灾妖祸了!
妖之难,在于不死,在于不灭,在于其不合人道却又暗含天理,今日就算是你划开了这...
晨雾尚未散尽,村口老槐树下的石墩上坐着一个穿灰布衫的男孩,手里捏着半截蜡笔,在一本泛黄的练习本上涂画。他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用尽了力气。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我叫陈皮,七岁,住在井边。”
林朔停下脚步,心口猛地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涂鸦。这字迹??和笔记本里浮现的名字记录如出一辙,带着那种从记忆深处渗出的、被遗忘太久才勉强复原的颤意。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孩子手腕内侧,竟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形状像一枚倒置的铜钱印。
“禾苗!”他低吼一声。
禾苗正蹲在田埂边查看一株新冒头的蓝莲幼苗,闻言立刻起身奔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印记:“守语司的‘封名烙’……这是被正式注销过的孩子。”
可眼前这孩子呼吸均匀,脸颊红润,分明是活人。
“你……是谁教你的名字?”禾苗轻声问,慢慢靠近。
男孩抬起头,眼神清澈却空茫:“没人教。我一直在这儿等。他们说,只要我把名字写够一百遍,就能听见妈妈叫我。”
说着,他翻过纸页??整整几十页,全是那一句话,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有些地方墨水干涸,有些则是用指甲刻出来的。
林朔喉头发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孩子从未真正出生在户籍上,他的母亲或许服用了“忘忧散”,或许在产前就被强制流产,而他的魂魄因执念太深,竟自行凝形于世间边缘,成了半虚半实的“滞名者”。
这类存在极为危险。既不属于阳世,也不归阴途,极易被伪母井吸引,化作黑雨中的一颗乳牙。
“不能让他继续写。”禾苗摇头,“每写一遍,灵魂就更深陷一次。他会把自己钉死在这个名字里,再也走不出去。”
林朔蹲下身,轻轻合上练习本:“陈皮,你想不想知道你妈妈长什么样?”
男孩怔住,嘴唇微动:“她……会笑吗?”
“会。”林朔声音沙哑,“她总抱着你在井台边晒太阳,哼一首跑调的童谣。你还记得吗?‘月光光,照地堂,阿妈煮饭等天亮……’”
话音未落,男孩突然捂住耳朵,浑身颤抖:“不要说了!老师说那些都是假的!记住就会疼!”
林朔心头一震。又是洗脑。
他猛然想起广播站那段录音:“忘记才是最好的学习。”看来守语司的影响远比想象中深远,不仅篡改档案,连亡魂的认知都被系统性重塑。
禾苗缓缓取出玉笛,却没有吹响。她只是将笛身贴在男孩额头上,闭目低语:“我不替你决定去留。但你要知道,这个名字不是枷锁,是你存在的证明。哪怕全世界都忘了你,也有人愿意为你哭一场。”
片刻后,她睁开眼,轻声道:“他在抗拒。不是因为不想记得,而是怕痛。每一次回忆,都会激活封名烙的反噬。”
林朔咬牙:“那就先破烙。”
他翻开笔记本,迅速写下:
>“陈皮,生于1998年夏夜,母李秀英,因难产大出血送医途中死亡。接生婆赵奶奶曾见其抱婴入井祈福,然婴儿未登记,故无名三年,死后亦不得入祠。今重书其名,昭告天地:汝非虚妄,汝曾为人子。”
墨迹刚落,男孩手腕上的红印骤然发烫,腾起一缕黑烟。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倒。林朔急忙扶住,却发现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不好!”禾苗惊呼,“伪母井在拉他!”
果然,远处天际乌云再度聚集,黑雨将至。而这一次,雨滴中悬浮的不再是乳牙,而是一张张微型照片??全是被剪掉头像的婴儿登记照,边缘焦黑,仿佛刚从火里抢出来。
“他们在回收残片。”林朔脸色铁青,“凡是没被正式命名过的,都在清除名单上。”
禾苗一把抓起稻草笛,冲向村外高坡。她必须抢在黑雨落地前完成仪式。林朔抱着陈皮紧随其后,任凭荆棘划破裤脚。
登上土坡时,风已卷起枯叶如刀。禾苗站定,将玉笛横于唇间,以乳牙抵音孔,深深吸气。
这一次,她吹的不是《唤归》,也不是斩忆之音,而是她在乱葬岗那夜自创的曲调??**《还名谣》**。
笛声初起如泣,继而如诉,最后竟似万千人齐声低诵。每一个音符都裹挟着过往唤醒的灵魂之力,穿透迷雾,直击人心。
林朔感到怀中的陈皮渐渐发热,那股透明感开始逆转。男孩睁大眼睛,忽然喃喃道:“我看见她了……阿妈穿着蓝布裙,坐在门槛上给我喂米汤……她说,对不起,没能把你抱回家。”
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滴在地上,竟开出一朵小小的蓝莲。
与此同时,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不是乌云漩涡,而是一线清光,宛如破晓前最纯净的晨曦。那光照在陈皮身上,将他缓缓托起。
“走吧。”禾苗含泪微笑,“这次,轮到你去找她了。”
男孩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随即化作点点微光,随风而去。
黑雨终于落下,却在触及地面之前蒸发成雾。那些悬浮的照片纷纷碎裂,残片飘散如雪。
林朔瘫坐在地,喘息不止:“我们赢了?”
“暂时。”禾苗收起玉笛,望向远方,“但他们不会停。守语司第七科还在运作,沈默虽已忏悔,但体制仍在。只要还有人想抹去过去,就会有新的‘未语’诞生。”
林朔沉默良久,忽然道:“你说……小归在井底建的学校,是不是也在教这些孩子怎么不被忘记?”
“一定是。”禾苗点头,“所以他才撑着通道不灭。他在培养下一代执笛者。”
正说着,一阵细微的响动传来。是那支稻草笛,不知何时又被风吹到了坡顶,正轻轻滚动,停在一块青石旁。
林朔走过去拾起,发现笛管内壁多了几行极小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一笔一划写下:
>“北方矿区小学地下三层,藏有‘静音房’原始日志。
>南方渔村‘魂桩’倒向西方,因海床下埋着一口青铜钟,钟内封着三百个溺亡学童的声带。
>海外华人社区祭坛下方,埋着一台民国时期的录音机,录有十万句临终遗言,皆被标注为‘无效音频’。
>??小归留”
禾苗读完,双手微微发抖:“他在指引我们……一条完整的清算之路。”
“不只是清算。”林朔将稻草笛小心包好,“是在重建。把被拆散的记忆,一根一根重新接回去。”
他们离开村庄那天,清晨薄雾中传来断续笛声。回头望去,那个曾坐过石墩的地方,now站着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支用芦苇做的哨子,正笨拙地吹着不成调的旋律。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颗乳牙制成的项链。
林朔没有回头再看。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再有终点,只有接力。
数日后,他们抵达北方矿区。
废弃的小学早已荒芜,教学楼外墙爬满藤蔓,窗户碎裂,门框歪斜。当地人避之不及,说是夜里常听见小孩背书,可走近一看,教室里空无一人。
林朔对照地图,找到地下室入口??被水泥封死,上面刷着“危房禁入”四个红字。
“水泥是新的。”禾苗蹲下摸了摸,“不超过三个月。有人想掩盖什么。”
林朔从背包取出铁撬,用力砸下。一下、两下、三下……随着轰然一声,尘土飞扬,露出向下的楼梯。
空气腥冷,夹杂着铁锈与腐纸味。
他们打着手电往下走,越深入,墙壁越潮湿。忽然,林朔的手电光扫过一侧墙面,照出一行模糊血字:
>“我们记得拼音,但我们不能说。”
再往前,是一扇厚重铁门,门缝缠绕着数十圈铜线,连接着一台老式磁带录音机。机器尚在运转,胶带缓缓转动,传出断续童声:
>“b……p……m……f……a-o-e……”
>(突然尖叫)“我不想忘了哥哥!我不想忘了哥哥!”
>(机械女声插入)“错误记忆,立即清除。注射剂量提升至三级。”
禾苗听得浑身发寒:“他们在用语言训练配合药物洗脑,让孩子们主动遗忘亲人。”
林朔强忍怒意,撬开铁门。里面是一间狭小房间,四壁贴满表格,标题赫然写着:
**《大规模记忆清除实验?第七批数据汇总》**
表格内容触目惊心:
-实验对象:6-12岁儿童,共47人
-清除手段:每日注射“失语素”,辅以重复朗读、正向催眠
-成功率:98.3%(仅剩0.7%出现顽固记忆残留)
-残留处理方案:关押“静音房”,直至完全沉默
而在房间角落,堆着几十个塑料袋,每个袋子里都装着一团干枯组织??经辨认,竟是人类声带。
“他们割掉了孩子的嗓子。”禾苗声音发抖,“不是为了让他们安静……是为了提取‘记忆载体’。”
林朔猛地翻开笔记本,写道:
>“张小川,九岁,最爱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因梦见死去的姐姐,被判定为‘记忆污染’,声带切除,关押静音房三天后死亡。骨灰撒入矿井。”
>“王招娣,八岁,偷偷在课本背面写‘我想爸爸’,被老师举报。注射过量药剂,昏迷七日,醒来后只知傻笑。”
>“李建国,十岁,曾在操场捡到一张全家福,坚持说是自己家人。遭电击治疗三次,最终失忆。”
每写下一个名字,房间内的温度便升高一分。那些塑料袋开始轻微震动,仿佛里面有东西想要挣脱。
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整面墙上的表格突然燃烧起来,火焰呈幽蓝色,不伤纸张,只吞噬文字。那些被涂抹的数据、被划掉的名字,一一浮现,清晰如初。
与此同时,录音机自动倒带,播放出一段从未录入的新音频:
一群孩子齐声呐喊:
>“我们记得!我们记得我们的名字!我们记得爸爸妈妈!”
声音穿透地底,直冲云霄。
当天夜里,矿区上空出现奇异天象:乌云裂开,降下的不再是黑雨,而是无数闪烁微光的纸片??全是当年被销毁的学生作业本残页,上面稚嫩笔迹写着“我的家庭”、“我长大了要当医生”、“妈妈今天给我煮了鸡蛋”。
第二天,有十三名曾在该小学就读的老人突然恢复童年记忆,联名向政府提交申诉书,要求彻查“静音房事件”。其中一位老太太颤抖着说:“我记得有个男孩,每天晚上都在墙上写字,用指甲,用血……他写的是:救救我们。”
林朔和禾苗悄然离去。
他们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
接下来半年,他们按小归留下的线索逐一推进。
在南方渔村,他们掘开海堤,挖出那口青铜钟。敲响之时,三百道孩童虚影浮上海面,手牵手唱起渔歌。从此之后,当地新生儿第一声啼哭格外响亮。
在海外华人社区,他们启动那台民国录音机,十万句遗言通过网络直播传遍全球。有人说听到了祖父的声音,有人说认出了祖籍方言,更多人流着泪留言:“原来我们一直被记得。”
而每当一处真相揭开,笔记本上就会浮现新的信息:
>“守语司并非单一机构,而是贯穿百年的隐秘体系。其核心信条:‘秩序高于真实,遗忘即是和平。’”
>“第七科专司‘语言净化’,认为情感表达是混乱之源,故致力于消灭一切‘非必要记忆’。”
>“真正的源头不在某个人,而在一种观念??有些人,本就不该存在。”
最后一行字出现时,正值冬至。
禾苗站在一座废弃剧院前,手中握着最后一枚铜钱。
这是小归留给他们的第三枚钥匙,对应南方、北方、西方之后的**中央之位**。
剧院曾是上世纪宣传中心,如今墙体斑驳,海报褪色,唯有舞台上方横幅依稀可见:
>“新时代,新思想,告别旧包袱!”
林朔推开门,灰尘簌簌落下。
舞台上,一台巨型投影仪仍在运转,荧幕上循环播放着黑白影像:一群孩子站在讲台前,齐声朗诵:
>“我没有过去。我不需要名字。我是新人类。”
而在后台,他们找到了一间密室。墙上挂满照片,全是历代“守语司”高层,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一枚乳牙吊坠。
最中央的照片却是空白的,只写着一行字:
>**终焉之井守护者:待定**
“他们在等接班人。”禾苗喃喃,“一个愿意亲手抹去所有记忆的人。”
林朔冷笑:“但现在,轮到我们来改写结局了。”
他取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提笔写下:
>“今日起,所有被遗忘者,皆由我们代为铭记。
>所有名不载册者,皆在此书留痕。
>所有无声哭泣者,皆由玉笛为之发声。
>我们不是拯救者,我们是偿还者。
>??林朔、禾苗,执笛者”
墨迹落定,整本笔记忽然发出柔和蓝光。那些曾经写下的名字一个个浮起,环绕空中,组成一朵巨大的蓝莲花图案。
与此同时,遥远的地底深处,某处幽暗空间里,小归睁开眼。
他面前站着一群孩子,每人手中拿着一支玉笛模样的铅笔,认真地在石板上写字。
窗外,蓝莲花灯永不熄灭。
他笑了笑,轻声道:“来了。”
风又起了。
稻草笛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再次响起,清亮、执着,穿越山河岁月,呼唤着每一个曾被世界遗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