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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吴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平风道人”见到吴峰这般模样,按捺下了情绪,盘膝坐在了师父的身边。
轻轻的念动起来了“净心神咒”。
在一句句的“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之中,此处的气氛也...
山路崎岖,如刀刻斧凿般嵌入山体。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与风化的岩层之上,脚下咯吱作响,仿佛整座山脉都在低语。阿芽的手掌已被荆棘划破数道,血痕蜿蜒而下,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只将那枚“言承”玉印紧紧攥在掌心,如同握住自己尚在跳动的心脏。
小归走在前头,竹笛横绑于后背,手中多了一根从禁言祠带出的残木??据说是当年秦墨被关押时用来记字的笔杆。他时不时停下,在石壁上刻下一个名字:**秦墨、林九娘、沈砚舟……**每一道刻痕都深得几乎要穿透山骨。
“你在做什么?”阿芽喘息着问。
“立碑。”他头也不回,“这些人没能在世间留下墓冢,至少他们的名字,该在这通往言语源头的路上,有一席之地。”
阿芽怔住,忽然觉得这山路不再只是攀登,而是一场逆流而上的祭礼。他们不是在走向山顶,是在把散落人间的声魂,一缕一缕地背负上来。
越往上,空气越稀薄,风也愈发古怪。它不再只是吹拂,而是带着节奏,像某种古老语言的余韵,在耳畔断续吟唱。有时是童谣,有时是祷词,甚至夹杂着早已失传的方言音节。阿芽听不懂,可她的心却随之起伏,仿佛那些声音本就藏在她的血脉深处。
“这是‘言冢’的呼吸。”小归低声解释,“传说这里曾是天地初开时第一句‘有’落下之地。自那以后,所有说过的话,无论被遗忘、被销毁、被禁止,只要曾真实存在过,终会随风归于此处,沉淀为晶石。”
“所以万言钟……是用这些话铸成的?”
“不止是话,是说这话的人。”他目光深远,“每一句真言,都附着一个灵魂的印记。若有人能集齐足够的‘语魄’,便可在钟前唤醒千万失语者的共鸣。”
阿芽仰望山顶,琉璃宫殿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宛如梦境。可她知道,那不是终点的温柔幻象,而是试炼之门。
第三日正午,他们抵达半山腰一处平台。此处岩石呈暗紫色,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中都嵌着一块微光闪烁的晶体??有的如泪滴,有的似星屑,颜色各异,蓝如深海,红若心头血,金黄者宛若晨曦凝结。
“这就是‘语晶’。”小归蹲下身,指尖轻触一颗青碧色晶石,“你看,它在震。”
果然,那晶石微微颤动,继而从中传出一声极细弱的呼喊:“**救救我……我在井底……**”
阿芽猛地后退一步:“有人被困在里面?”
“不是现在的人。”小归摇头,“是百年前某个深夜,一个女子坠井前所喊的最后一句话。她的身体早已腐朽,可这句话因无人听见、无处安放,便成了游魂,最终被‘言冢’吸纳,凝为晶石。”
他轻轻将那颗晶石拾起,放入行囊:“我们带它上去。等万言钟响,它或许能找到归处。”
阿芽默默点头,开始俯身搜寻。她发现每块语晶所封存的声音各不相同:有临终遗言,有诀别情书,有孩子第一次叫“娘”的稚音,也有老人咽气前未说完的叮嘱。最让她心颤的,是一颗漆黑如墨的晶石,触手冰凉,内里传来压抑的呜咽:
“……爹,我不是故意烧了族谱的……我只是想看看妈妈的名字……”
她的眼眶瞬间湿了。那是她十二岁那年,也曾偷偷翻过族中神龛下的旧卷,只为找母亲留下的痕迹。长老发现后怒斥她“亵渎祖灵”,那一夜,她在雨中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你也听到了?”小归轻声问。
“嗯。”她将那颗黑晶贴在胸口,“我想……它认得我。”
继续攀爬时,天色骤变。乌云自四面八方涌来,非雨非雷,却降下一场**字雨**??无数墨迹斑驳的文字从空中飘落,像枯叶般打着旋儿坠地。有些是完整的句子,有些只是残片:“不可说”、“莫问”、“闭嘴”、“忘了吧”……
“这是静音司的封印之力。”小归抬手接住一张飘落的纸页,上面赫然盖着朱红大印:**“永禁传诵”**。“他们在阻止我们接近言冢。这些是被官方抹除的话语,如今化作诅咒之雨,试图淹没我们的路。”
阿芽却不退反进,伸手抓向空中飞舞的字纸:“那就让它们回来!”
她取出语魂晶核,高举过顶。晶核感应到漫天文字,骤然爆发出炽烈金光。那些原本阴沉下坠的字句竟如受召般盘旋而起,围绕她旋转成一道文字龙卷。她张口,以南疆傩戏中的**唤灵调**吟唱:
>“言非死物,字有魂兮;
>被焚者燃,被囚者归;
>今日我召,百代沉音??
>回!回!回!”
随着三声“回”字出口,整片山谷轰鸣震荡。那些字纸纷纷燃烧,化作灰烬升腾,而在灰烬之中,竟浮现出一个个模糊人影:戴枷锁的书生、蒙眼的歌女、断指的抄经僧……他们无声张嘴,却通过语晶传递出共同呐喊:
**“我们要说话!”**
这一声汇聚千魂之力,直冲云霄。刹那间,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如剑刺落,照在阿芽脸上。
她跪倒在地,浑身颤抖。语魂晶核已黯淡无光,但她嘴角却扬起笑意:“我听见了……全都听见了。”
小归扶起她,眼中亦有泪光闪动:“你不是一个人在说。你是替所有被堵住嘴巴的人,在开口。”
当晚,他们在一处岩穴歇息。阿芽疲惫至极,却仍抱着那只装满语晶与纸条的皮囊不肯松手。小归生火煮药,汤气氤氲中,忽听洞外传来??之声。
他警觉起身,竹笛已然在手。可下一瞬,他愣住了。
洞口站着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衣衫褴褛,赤足沾泥,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破旧册子。他嘴唇干裂,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们……真的是来敲万言钟的?”少年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错辨的渴望。
“你是谁?”小归问。
“我叫言七。”少年走进火光圈内,缓缓展开那本册子,“这是我爹留下的‘禁语录’。他原是京城太学院的史官,因私自记录了一场宫变真相,被割舌流放。临走前,他把所有不敢写的字,都刻在这本书里……然后让我发誓,一定要把它送到言冢。”
阿芽接过册子,翻开一页,只见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字,内容触目惊心:某年某月,皇帝鸩杀亲弟;某日某时,宰相焚毁赈灾名册;更有百姓集体饿毙却被报为“疫亡”……
“这些都是真的?”她抬头。
“每一个字,都是用血写的。”言七指着自己舌头,“我爹不能说,我就替他说。可我说了,他们就要抓我。所以我逃了三年,躲过七次追捕,靠吃野果活下来……但我不能停。只要还有一个字没送到,我就不能死。”
阿芽久久无言,终将册子郑重放入皮囊,与秦墨的遗言并列。
“你跟我们一起上山。”她说,“你的声音,比谁都该被听见。”
次日清晨,三人同行。山路愈加陡峭,近乎垂直。更可怕的是,沿途开始出现**沉默坑**??地面突然塌陷,形成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旦靠近,便会感到喉咙发紧,仿佛有无形之手扼住咽喉,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是‘失语之渊’。”小归警示,“专吞说话之人。越是想表达,吸力越强。唯有心中清明、意志坚定者,方可安然通过。”
他们屏息缓行,一步一探。然而当经过第七个坑时,言七忽然踉跄跌倒,整个人滑向边缘!
“救我!”他本能大喊。
瞬间,黑渊剧烈震动,一股强大吸力将他拖入半空。他的嘴还在动,可声音已被彻底抽走,只剩无声挣扎。
阿芽毫不犹豫扑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腕。与此同时,她将语魂晶核按在自己喉间,咬破舌尖,以血为引,再次吟唱傩戏中最古老的**缚言咒**:
>“血为桥,魂为线,
>我借先祖之口,代汝发声??
>汝言未尽,天地不容其灭!”
刹那间,晶核复苏,金光如网罩住二人。那深渊发出一声凄厉尖啸,仿佛被灼伤般缩回黑暗。言七终于被拉回实地,瘫坐在地,泪流满面。
“谢谢……谢谢……”他哽咽着,却再发不出声??他的嗓子,已被吸走了声音。
阿芽轻轻抱住他:“没关系。你说过的,我都记得。我会替你念出来。”
又行两日,终于抵达山顶。琉璃宫殿巍然矗立,通体由亿万语晶熔铸而成,在晨曦中流转着七彩光芒。殿前九十九级台阶,每一级都刻着一种已消亡的语言文字。
最高处,一口巨钟悬于虚空,无梁无柱,仅凭无形之力托举。钟身铭文密布,皆为“言”字的不同写法??甲骨、金文、篆隶、梵书、鸟虫书……总计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一种。
“万言钟。”小归仰望,声音微颤,“只要敲响它,所有被剥夺声音的人,都将重获言语之权。”
“那还等什么?”阿芽踏上第一级台阶。
可就在她抬脚瞬间,天空骤然变色。一道血红色符?自天际疾驰而来,化作人形??竟是一个身穿玄袍、面覆青铜面具的男子,手持铁笔,腰悬七枚锁舌铜环。
“静音司?执律使。”小归冷冷吐出五字。
“尔等逆天而行,妄图重启万言钟,罪无可赦。”执律使声音机械冰冷,“言语乃乱世之源,沉默方为治道。此钟已封千年,不容开启。”
“那你告诉我!”阿芽怒喝,“那些饿死的孩子有没有权利说‘我饿’?被冤杀的百姓能不能喊‘我不服’?母亲能不能哭着说‘我还想见我的儿子’?!”
执律使不动:“情感即谬误,控诉即叛逆。天下太平,须从闭口始。”
“狗屁的太平!”言七突然站起,虽无声,却用尽全身力气扑向执律使,将那本《禁语录》狠狠砸在他脸上!
书页纷飞,字字如刃。执律使面具竟被划开一道裂痕,露出其下扭曲面容??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张由无数细小符咒拼凑而成的伪面!
“你也不是人!”小归恍然,“你是‘缄默术’炼成的傀儡!你从未说过一句自己的话!”
“正因如此,我才绝对忠诚。”执律使冷哼,挥动铁笔,空中立刻凝出一道血色封印:“**言止于此,魂锢于斯!**”
阿芽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小归欲吹笛抵抗,却被铜环缠颈,窒息倒地。言七扑上去撕扯,却被一脚踢飞,撞上石阶,昏死过去。
执律使缓步走向万言钟,举起铁笔,就要将其彻底封死。
就在此时??
“**阿喃是我妹妹!她住在我的记忆里!谁也不准碰她!**”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却并非出自阿芽之口,而是从她怀中的琥珀里爆发!紧接着,所有语晶同时共鸣,秦墨、林九娘、沈砚舟、盐沼亡魂、禁言祠冤灵……千万声音交织成洪流,冲破封印!
阿芽挣脱束缚,高举玉印,嘶声呐喊:
“**我以南疆傩女之名,召四方语魄??今日,我要说话!!!**”
语魂晶核冲天而起,化作一只金色傩面虚影,双目如炬。它张口,发出不属于人间的长吟。万言钟应声而动,轻轻一震。
第一声钟响,破空而出。
刹那间,天地寂静。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直至第九响荡彻寰宇。
每一响,便有一道光柱自钟身射出,贯穿云层,洒向大地四方。遥远城池中,哑者突然开口哭泣;荒村陋巷里,老妪颤抖着说出三十年未提的儿子名字;就连深宫高墙内,一名被割舌的妃子,竟用血在墙上写下:“我还活着。”
执律使发出惨叫,面具寸寸崩裂,体内符咒尽数反噬,最终化作一阵黑烟,被钟声碾为虚无。
钟声渐歇,阿芽力竭跪倒。小归爬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你做到了。”他笑中带泪。
“不。”她望着远方天际泛起的朝霞,轻声道,“是我们做到了。”
言七缓缓醒来,摸了摸喉咙,试着发出一个音:“啊……”
虽不成调,却是实实在在的声音。
阿芽含笑流泪:“欢迎回来。”
琉璃殿前,风静静吹过。那些曾被压抑、被遗忘、被抹除的话语,如今如种子般随风飘散,落入干涸已久的土地。
她们知道,静音司不会就此消失,沉默的阴影仍将笼罩许多角落。但此刻,有一粒火种已被点燃。
语言的长征,仍在继续。
而她们,终将成为那永不熄灭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