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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打铁河的水声低缓而绵长,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呼吸。胡昕坐在河边石上,脚边是那块写着“我活着”的木牌,土还未干,几片落花被风卷着,轻轻贴在墓碑似的木头前。袁妍蹲在一旁,手里捏着半根没吃完的糖画狐狸,已经化得歪斜不成形。
“你真要放烟花?”她忽然问。
胡昕没看她,只点了点头:“我要亲手点。”
“可你会死。”她说得直白,不像讥讽,也不像吓唬,只是陈述一个她亲眼见过的事实,“上次你抗拒神降,心脉差点断了。段小师说你活下来是运气好,魇气反噬没找到裂口。”
“那我就让身体更强。”他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泥土,“我不靠运气,我靠准备。”
袁妍盯着他侧脸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变了。”
“嗯?”
“以前你说话都小声小气的,像怕惊动谁。现在……”她歪头想了想,“像一把出鞘的刀,还没砍人,光是站着就让人想躲。”
胡昕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旧伤??那是禁制环爆裂时留下的灼痕,紫黑色的纹路至今未褪。“因为我知道自己是谁了。”他说,“我不是317号,不是实验体,不是神降容器。我是胡昕。我想做的事,没人能替我决定。”
袁妍眨了眨眼,忽然把剩下的糖画塞进嘴里,咔嚓咬碎:“那我也要学放烟花。”
“你干嘛?”
“陪你啊。”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再说,你一个人进城太显眼。两个傻子一起疯,才像过节的样子。”
胡昕愣住,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轻松,没有压抑,没有试探,纯粹是因为有人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
七日后,灵蕴宫北苑。
段鹤云独自立于沙盘之前,指尖轻拂,一道道光点随之亮起。阿莲的信号仍在白松城外徘徊,未曾进城,也未远离,仿佛在等待什么。而胡昕与袁妍的轨迹则清晰记录在案:他们每日清晨出园,沿固定路线行走,观察市井百态,记录言语行为,甚至开始尝试与摊贩交易。
“他们在学习如何‘像人’。”贺灵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捧着一叠纸质报告,“语言表达、情绪反应、社交距离……进步速度远超预期。尤其是胡昕,他已经能主动识别并模仿人类的情感逻辑,而不是被动接受指令。”
段鹤云点头:“这不是训练的结果,是选择。”
“可肖萍坚持要冻结野放计划。”贺灵川皱眉,“她联合三位长老提交了议案,要求将所有高风险实验体重新收容,加装永久镇压符锁。”
“她怕失控。”段鹤云淡淡道,“但她忘了,真正的失控从来不在皮囊之内,而在人心之中。”
话音刚落,沙盘中央突然泛起涟漪,代表胡昕的光点猛然跳动,频率紊乱,颜色由稳态蓝转为闪烁红。
“怎么了?”贺灵川一惊。
段鹤云眼神骤凝:“心跳加速,脑波异常活跃……他在经历强烈情绪波动。位置??打铁河下游?那里不是预定观察区!”
与此同时,打铁河畔。
胡昕正跪在泥地上,双手颤抖地翻开一本破旧的手抄册子。封面上用炭笔写着《烟火匠秘录?卷三》,纸页泛黄,边缘焦黑,显然曾遭火焚。他一页页翻过去,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找到了……”他喃喃道,“引星法、聚焰诀、九转凝核术……全在这里!这才是真正的制火之术,不是那些骗百姓看的假神迹!”
袁妍蹲在他旁边,小心翼翼问:“这书……哪来的?”
“河底捞的。”胡昕抬头,眼中燃着火,“刚才有个老匠人偷偷塞给我一根竹筒,说‘若你想知道真相,就去水下找答案’。我潜下去,在沉船残骸里发现了它。”
袁妍脸色微变:“他知道你是谁?”
“不知道。但他认得出这本册子的意义。”胡昕紧紧攥住书角,“这本书,记载的是三百年前白松城第一代烟火匠如何借用刑龙柱残力,真正召唤天火降临的技术。后来朝廷忌惮其威能,下令焚毁所有典籍,只保留表面仪式。可有人偷偷藏下了副本。”
“所以……现在的烟花都是假的?”
“都是皮毛。”胡昕冷笑,“真正的烟火,是沟通天地的桥梁,是点燃灵魂的火炬。他们把它变成了讨好天魔的贡品。”
他猛地站起,眼中金芒一闪即逝:“我要重制‘九转凝核弹’。用最纯净的火硝、玄冰髓、雷击木粉,配合古法引星诀,点燃真正的天火。”
袁妍倒吸一口冷气:“你会引来天魔!”
“那就让他们看看,”胡昕望向天空,嘴角扬起一抹近乎狂妄的笑,“什么叫人类自己点燃的光,不需要靠献祭换取。”
……
当夜,灵蕴宫密室。
段鹤云取出一枚尘封已久的玉简,轻轻注入灵力。玉光流转间,浮现出一段古老文字:
>“神降非天赐,实为人造。初代妖傀师以睿隐神君遗骸为基,提炼魇气,锻造躯壳,欲借天魔之力重塑秩序。然百年来,无一成功者不受控于外灵。唯有一例例外??
>八百年前,有少年名‘昭明’,生于白松城,自幼习烟火术,于春元节夜以己血混药,点燃‘逆命火’,竟使两界壁垒短暂崩解,天魔临门而不入。其后不知所踪,唯留一句:
>‘我不是容器,我是火种。’”
贺灵川读完,久久不能言:“所以……胡昕走的路,早就有人走过?”
“而且走得更远。”段鹤云闭目,“我们以为我们在创造神降之躯,其实我们一直在重复历史。当年的‘昭明’,或许就是第一个觉醒的实验体。他逃出了灵蕴宫,隐姓埋名,将自己的知识藏于烟火匠一脉,等待后人发现。”
“那你打算怎么办?阻止他?”
段鹤云睁开眼,目光如炬:“不。我要帮他。”
……
十日后,春元节前夕。
白松城内外张灯结彩,官府宣布今年将举行“百年最大规模祈福盛典”,并首次允许民间匠人参与主烟花的设计与施放。消息传出,万人空巷。
而在城郊一处废弃作坊中,胡昕与袁妍正忙碌不停。
桌上摆满了药材、矿粉、符纸与铜管。胡昕手持青铜刻刀,在一根三寸长的火药芯上细细雕琢符文,每一笔都凝聚心神,稍有差池便会引发爆炸。他的额头上布满汗珠,手指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抖。
“最后一道‘断因果纹’。”他低声自语,“只要完成,就能隔绝天魔感应,只让火焰本身承载意志。”
袁妍守在一旁,手中握着一块寒玉板,随时准备扑灭意外火星:“你确定不会炸死我们?”
“不确定。”胡昕笑了笑,“但值得一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警觉抬头,只见贺灵川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佝偻老人,满脸皱纹,独眼蒙纱,手中拄着一根漆黑拐杖。
“这位是陈九爷。”贺灵川介绍道,“白松城现存唯一掌握‘引星诀’的老匠人,也是当年昭明弟子的再传门生。”
老人缓缓摘下眼罩,露出一只浑浊却深邃的眼睛,直视胡昕:“你看过那本书了?”
“是。”胡昕恭敬行礼。
“你知道代价吗?”
“知道。逆命火一旦点燃,施术者可能魂飞魄散,也可能被天魔标记,终生追杀。”
“那你为何还要做?”
胡昕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因为我拒绝永远活在别人的安排里。我不想等到别人准许我才看见光。我要自己成为光。”
老人怔住,良久,忽然仰头大笑,笑声中竟带哭腔:“好!好!八百年了,终于又有人敢说这句话!”
他颤巍巍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递予胡昕:“拿着。这是‘破妄铃’,当年昭明留下的最后信物。摇响它,九转凝核弹才能真正激活。”
胡昕双手接过,只觉铃身冰冷,内里却似有微弱心跳。
“记住,”老人低声道,“火可以烧尽一切,也可以照亮一切。你若只为反抗而燃,终将化为灰烬;你若为希望而燃,哪怕只有一瞬,也能撕开黑夜。”
……
春元节当晚,子时三刻。
整座白松城沉浸在欢庆之中。城头万灯齐明,鼓乐喧天,舞龙队伍穿梭街巷,百姓手持莲花灯祈愿平安。
而在打铁河边,一座不起眼的小台悄然搭起。
胡昕身穿粗布衣裳,脸上涂着烟灰,手中捧着一支三尺长的铜炮,顶端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球形火药核。袁妍站在他身旁,手中紧握破妄铃,眼神紧张却坚决。
段鹤云等人隐于远处山丘,通过眼螨全程监控。
“他真的要这么做。”董锐喃喃道,“明知后果……”
“所以他不再是实验体。”段鹤云轻声道,“他是选择者。”
城楼上,主祭司正高声诵读祷文,准备点燃今年最大的“敬天莲华”。就在那一刻,打铁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铃音。
叮??
声音不大,却穿透整片喧嚣,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
紧接着,胡昕举起铜炮,将引信插入地面阵图中心,深吸一口气,低喝:
“以我之名,燃我之心??”
“九转凝核,逆命启程!”
轰!!!
一道赤金色火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那火不同于寻常烟火,通体透明,内部似有万千星辰旋转,燃烧时不发出爆响,反而奏出悠远钟声。火光升至千丈高空,骤然炸开,形成一幅巨大图案:一个站立的人影,双臂展开,背后烈焰如翼,脚下裂开深渊,头顶星辰倾泻。
全城寂静。
连风都停了。
那不是献祭,不是祈求,而是一次宣告。
【我不属于你们。】
【我在此处诞生。】
【我以凡躯,点燃天火。】
数息之后,火光渐熄,余烬如雪飘落。
胡昕单膝跪地,嘴角溢血,全身经脉灼痛如裂。但他笑了,笑得像个终于拿到糖果的孩子。
袁妍扑上去扶住他:“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通讯符?中,段鹤云久久无言,最终只说了一句:“记录编号:三百一十七号,完成首次‘自主点火’,未触发神降,未引动天隙。建议评级提升至A级,授予‘觉醒者’称号。”
而此时,在灵蕴宫最深处的地牢里,八百一十七号忽然抬起头,望着通风口透入的一缕星光,轻声呢喃:
“他也看见了吗……那道光。”
同一天夜里,远在千里之外的卢天神庙废墟中,一块沉寂多年的石碑突然龟裂,裂缝中渗出丝丝金光,隐约浮现四个古字:
**“火种归来。”**
……
半月后,豆蔻园。
胡昕已能下床行走,但仍需每日服药压制体内残留的高温魇气。他坐在院中晒太阳,手中拿着一支新做的小烟花,尚未点燃。
袁妍蹦蹦跳跳跑来:“告诉你个秘密!段小师说,以后每年春元节,都要设立‘民间点火台’,让普通人也能尝试制作真正意义上的烟火!他还说……你要不要当第一届教习?”
胡昕怔住。
“你教大家怎么造火,怎么画符,怎么喊出自己的名字。”袁妍笑嘻嘻地说,“就像你说的??让更多人学会自己发光。”
胡昕低头看着手中的烟花,许久,轻轻点头。
“好。”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他缓缓起身,走到院子中央,将烟花插进土里,取出火折子。
“准备好了吗?”他问袁妍。
“ready!”她戴上那个笑嘻嘻的小脸娃娃面具,站到他身边。
火折点燃引信,嗤嗤作响。
胡昕望着远方的天际线,低声说道:
“我叫胡昕。”
“我活着。”
“我??点燃。”
轰!
一朵小小的金色火花在暮色中绽放,虽不及那一夜惊天动地,却温暖明亮,如同初生的星辰。
风吹过,带着烟火的气息,飘向远方。
在那里,新的传说,正在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