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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南方的几次迁民,蜀中的孩子越来越多,江原县书舍内的孩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如今书舍内已有十余个夫子,这些夫子都在轮番教着孩子。
张良平时里除了教课之余,还要处置几个新来夫子安置问题,而...
秋日的霜降过后,洞庭郡的田地泛着一层薄白,晨光洒在收割后的稻茬上,像铺了一地碎银。扶苏坐在车驾内,手中仍握着那卷湘南各县志,目光却早已飘出窗外。他想起昨夜梦见一片无边湖水,波浪翻涌间竟浮现出父亲嬴政的身影,立于舟头,背对他望着远方山峦,未发一语便随雾散去。梦醒时天尚未明,лnwь???????????那是灯芯将尽的微光,映照着他案前堆叠的治水图样。
“陛下可安?”李右车低声问,掀开车帘一角。
“无事。”扶苏轻声道,“只是觉得这天下之大,人力终究有限。”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骑快马自武关方向疾驰而来,尘土飞扬中可见来者身披黑甲,腰悬虎符。待近前下马跪拜,乃是咸阳传信使臣。
“启禀皇帝,少府急报:太医令夏有且已于三日前病逝,临终前留下遗书,请陛下亲启。”使者双手奉上漆匣,声音微颤。
扶苏接过匣子,指尖触到冰凉的封泥,心头蓦然一紧。夏有且不仅是太医令,更是当年随父皇东巡的老臣,曾为蒙恬、王翦调理旧伤,医术通神。其死讯若传开,必动摇朝野人心。
“封锁消息。”扶苏沉声下令,“除丞相萧何、御史大夫张苍外,不得泄露半句。”
使者领命退下。车内一时寂静,唯有车轮碾过石道的声响。扶苏凝视漆匣良久,终未开启。他知道,夏有且一生谨守医道,临终留书,定非只为私情,恐涉国策。
此时,前方忽现炊烟袅袅,一座村落依湖而建,屋舍错落。村口老槐树下,几位妇人正晾晒渔网,孩童赤足追逐于泥径之上。一名老翁拄杖立于田埂,见銮驾驶近,颤巍巍欲行大礼。
扶苏推门下车,亲自扶住老人双臂:“老人家不必多礼。”
老人抬头,浑浊眼中闪过惊愕:“您……是那位穿粗布衣裳的农夫?”
众人皆惊。唯有扶苏一笑:“正是我。半月前我在你家借宿一夜,还吃了你一碗野菜粥。”
原来那日微服巡查,扶苏独行至村边,因雨困于茅屋,得此翁收留。彼时他自称“阿苏”,只说是游学士人,未曾透露身份。如今龙袍加身再临故地,反被认作旧识,倒令群臣面面相觑。
“好啊,好啊!”老人拍腿而笑,“我当时就说你不像坏人,果然没看走眼!”
扶苏命人取米帛赐予全村,并令地方官记其名于善民册。临行前,老人拉住他衣袖,低声道:“陛下,我知道您要修大湖,可湖底那片坟地……是我祖上三代埋骨之所,能不能……留一条坡道,让我们清明还能上去祭拜?”
扶苏肃然点头:“准。凡因工程迁坟者,皆设义冢,立碑铭姓,春秋致祭,由官府主持。”
车队再启,阳光渐炽。扶苏回望村庄,心中五味杂陈。治水为民,然亦动民之根本。所谓利在千秋,痛在当下。他忽然明白为何父皇当年修驰道、筑长城时常遭怨谤??帝王看得远,百姓活得近。
午后抵达江陵城外驿站,陈平已在等候。他面容清瘦,胡须微白,见扶苏即跪地叩首:“臣陈平,参见陛下。”
“免礼。”扶苏亲手搀起,“你脸色不佳,可是旧疾复发?”
陈平苦笑:“老毛病了,每逢换季便咳喘不止。不过比起洞庭百姓脚踩泥泞、肩挑土石的日子,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二人入厅就座,仆从奉茶。陈平开门见山:“陛下,臣此次赶来,实有一事相谏??关于减免赋税。”
扶苏神色不动:“你说。”
“洞庭七县,连年劳役,田荒人疲。今秋虽获丰收,然粮多归公,民仓几空。若来年再征重税,恐生民变。臣请暂免三年赋税,以安民心。”
厅内骤然安静。李右车低头不语,陈竹执笔记录的手也顿住了。
良久,扶苏方道:“你知道我为何迟迟不肯开口?”
陈平颔首:“因一旦开例,后世君王皆可效仿,遇事便减赋以收买人心,国库空虚,反害社稷。”
“然也。”扶苏站起身,踱步至窗前,“但我更怕的是,今日不减,明日便有人揭竿而起。你说百姓恨谁?未必是我这个从未露面的皇帝,而是你们这些地方官吏。”
陈平悚然动容。
“所以,”扶苏转身,目光如炬,“我准你所奏??洞庭七县,免税三年。但条件有三:其一,各县必须如实上报人口田亩,不得隐瞒;其二,免除之税款,转为工钱支付给参与湖工者;其三,每县设‘惠民仓’,存粮备荒,由监察御史定期查验。”
陈平激动得几乎落泪,伏地再拜:“陛下圣明!此策既安民心,又固国本,真乃仁政也!”
当夜,扶苏召集群臣议事。烛火摇曳中,他宣布三项新政:一是设立“太医府”,广招民间良医,编纂《秦医典》,推广针灸、草药之术;二是于南阳、九江、豫章等水患频发之地,仿洞庭模式修建蓄水陂塘,由中央拨款、地方协力;三是重启“博士议政制”,每月召集儒、道、法各家学者入宫论政,直言得失。
众人震惊之余,无不感佩。昔日暴秦苛政,今竟渐成宽仁之象。
数日后,车队继续西行,进入巴蜀边界。山路崎岖,雾气弥漫。一日黄昏,行至一处悬崖栈道,忽闻上方钟声悠悠,似从云端传来。询问当地驿卒,方知前方乃峨眉山麓,有古寺名“清音阁”,相传为老子讲经之所。
扶苏决意登临。弃车步行,攀藤附木,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寺院不大,藏于松林之间,门前溪流潺潺,两名小童正在扫叶。
住持闻讯迎出,竟是位须发皆白的老僧,双目炯炯有神。见扶苏容貌,怔忡片刻,忽合十长叹:“三十年不见,公子竟已登九五之尊。”
扶苏一愣:“大师认得我?”
老僧微笑:“昔年你在成都求学,曾在贫僧寺中借读《道德经》,夜宿三日。那时你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贫僧问你何解,你答:‘当以仁补之。’自此,贫僧记你姓名。”
扶苏恍然,深深一礼:“原来大师便是当年赠我腊梅取暖的慧觉长老。”
二人入室叙谈。谈及天下大势,慧觉摇头:“陛下修湖治水,善莫大焉。然水患根源于人心贪戾,若不修德政、不行教化,纵使湖深千尺,终难阻洪流滔天。”
扶苏默然良久,问道:“何为教化?”
“教者,使之知善恶;化者,使之自愿行善。”慧觉指向窗外群山,“你看那山间溪涧,初时细流涓涓,遇石则绕,逢谷则聚,终成江河。百姓之心亦如此,疏导胜于堵塞。”
扶苏豁然开朗。归途之中,他对陈平道:“拟一道诏书:自明年始,全国各县皆设‘乡学堂’,五岁以上孩童皆可入学,读《孝经》《论语》,学算术农桑。费用由官府承担,教师从太学毕业生中选派。”
陈平惊喜交加:“陛下此举,将使我大秦文脉绵延百代!”
与此同时,霍旭所乘马车正缓缓驶向咸阳。途中接到密报:南郡书舍遭焚,所有竹简尽毁,唯有一卷《黄老心法》被人提前取出,藏于井底得以幸存。另据线人回报,乌县令近日频繁与楚地游侠接触,似在联络旧部。
霍旭闭目静坐,手中摩挲着那枚韩王族徽玉珏。他知道,反秦之路步步凶险,稍有不慎便是灭族之祸。但他更清楚,若再不做些什么,韩国血脉将在沉默中彻底湮灭。
“横韩成……”他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到底是荣耀,还是枷锁?”
而在千里之外的咸阳宫中,年轻的皇后颜妍正站在庭院里仰望星空。她手中拿着一封刚拆开的信,是扶苏派人快马送回的家书。信中写道:“吾妻安康否?洞庭风清,思卿甚切。近日得见百姓安居之景,始信治国不在威严,而在仁爱。待春暖花开,当携你共游新湖。”
颜妍读罢,眼眶微润。她转身唤来宫女:“备纸墨,我要回信。”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内侍总管跪地禀报:“启奏皇后,太医府送来急讯??公子礼突发高热,昏迷不醒,太医们束手无策!”
颜妍手中信笺落地,脸色瞬间苍白。
同一时刻,远在南方的洞庭湖畔,第一场冬雪悄然降临。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尚未完工的堤坝,也落在那块刻着“皇帝宣造,刺史萧何监造”的石碑上。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苍茫天色,仿佛在默默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七年之后,当新湖全面竣工,蓄水量达到历史峰值,长江中下游连续十年未发大水。百姓称其为“扶苏泽”,并在湖心岛上立庙祭祀。庙中无塑像,唯有一面铜镜悬于正堂,据说每逢晴日,镜中会浮现一位身穿粗布衣裳的男子身影,手持铁锹,默默注视着这片他曾耕耘过的土地。
而那些曾经反对治水的地方豪强,最终也在利益面前低头。他们发现,随着湖泊扩建,周边湿地滋生鱼虾菱藕,商贸往来日益繁荣,自家田产反而增值数倍。于是纷纷主动捐资出力,甚至请求将祖先牌位列入“湖工功臣名录”。
历史就这样悄然改写。没有人记得最初是谁提出质疑,也没有人提起曾经有多少人流泪迁坟。人们只记得,那是一个叫扶苏的皇帝,带着一万民夫,在泥泞中挖出了希望。
至于霍旭,他在抵达咸阳后并未立即行动。而是选择留在太医府担任医助,一边治病救人,一边暗中联络各方势力。他始终记得东巡那天,那个浇菜的农夫对他说的话:
“活着,比复仇更重要。”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不是刀剑之争,而是人心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