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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纪委带走赵德海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江东省医疗这潭深水，涟漪迅速扩散。
卫生厅内部，那些原本对叶凡阳奉阴违的处长们，如今见到他都恨不得绕着墙根走，生怕被这位新厅长的目光扫到。
常务副厅长孙建军“病愈”归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汇报工作时腰弯得像煮熟的虾米，言必称“叶厅长高瞻远瞩”，肉麻得让旁边做记录的李慧敏直起鸡皮疙瘩。
叶凡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他知道，砍掉赵德海这根枝干，固然能震慑一批人，但真正盘踞在地下的根系——钱德华，绝不会就此罢休。
一条被逼到绝路的毒蛇，反扑只会更加阴狠。
这天深夜，叶凡还在办公室研究新招标方案的细节。
他要把所有规则都钉死，不给任何人留下钻空子的可能。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李慧敏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进来。
“厅长，还在忙？”她将咖啡放在桌上，眼圈有些发黑，显然这几天也累得不轻。
“李姐，你也早点休息吧，方案的大框架基本定了，剩下的我来收尾。”叶凡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累。”李慧敏摇摇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我们之间不用绕弯子。”叶凡看出了她的顾虑。
李慧敏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今天下午，我一个在省委党校的同学告诉我，钱德华最近很反常。”
“怎么个反常法？”叶凡来了兴趣。
“太安静了。”李慧敏的表情很严肃，“自从招标会那天之后，他不仅没在任何场合提过卫生厅的事，甚至还在几个会议上，主动检讨自己思想保守，跟不上改革步伐。今天下午的省政府党组学习会上，他还点名表扬您，说您是‘闯将’、‘能吏’，是江东省干部队伍里不可多得的新鲜血液。”
叶凡听完，没说话，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却感觉不到温度。
李慧敏见他沉默，有些着急：“厅长，事出反常必有妖。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我担心他这是在给您捧杀，先把您架到一个高处，再……”
“我知道。”叶凡打断了她，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不是在给我拜年，他是在给我炖鸡汤，一碗加了砒霜的鸡汤。”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
“他越是吹捧我，就越是把我和整个江东省的官僚体系对立起来。他把自己摘出去，摆出一副支持改革、爱护年轻干部的姿态。这样一来，将来我的改革无论遇到什么阻力，都成了我和下面那些人的矛盾，而他，则可以坐山观虎斗，甚至还能以‘调解人’的身份出来收拾局面。”
李慧敏听得后背发凉，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深的算计。
“那我们怎么办？”
“他要演，我们就陪他演。”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不是夸我能干吗？那我就更要干出个样子来。他想看戏，我就偏要把这场戏唱成他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送走李慧敏，叶凡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沐秋。
“叶大厅长，还在为人民服务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
“为人民服务不敢当，防止被人民公敌算计倒是真的。”叶凡靠在椅子上，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哦？看来我们的钱副省长有新动作了？”苏沐秋的嗅觉总是那么敏锐。
叶凡把钱德华的反常举动和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苏沐秋清脆的笑声：“哈哈哈，有意思，这老狐狸还真会玩。捧杀，这是阳谋里最阴损的一招。你现在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唐僧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还都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号。”
“你这比喻……”叶凡哭笑不得，“我是唐僧肉，那你是什么？白骨精？”
“胡说，我顶多算个给你通风报信的蜘蛛精。”苏沐秋啐了一口，随即语气严肃起来，“不过你得小心，他这碗‘鸡汤’，恐怕不止捧杀这一味佐料。”
“什么意思？”
“我刚从医院线人那得到一个消息。省第二人民医院，最近出了件怪事。”苏沐秋的声音压低了，“一个多月前，他们心外科收治了一个叫陈岩的病人，冠心病，需要做搭桥手术。主刀医生是他们科室最厉害的专家，手术也很成功。但术后第三天，病人突然出现急性肾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叶凡的眉头皱了起来：“术后并发症？虽然少见，但也算正常医疗风险。”
“问题就在这。”苏沐秋说，“家属当时闹得很凶，但医院赔了一百多万，很快就平息了。可就在昨天，也就是你开完招标会的第二天，死者的儿子突然开始在网上发帖，说他父亲的死有内情，是医院为了推销昂贵的进口耗材，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导致了医疗事故。帖子里还附上了很多所谓的‘证据’，矛头直指医院的采购流程混乱，监管不力。”
叶凡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
“更巧的是，”苏沐秋继续说道，“省第二人民医院的院长，叫杨文军。三年前，他是钱德华的秘书。”
所有的线索，在叶凡的脑中串成了一条线。
钱德华的捧杀是第一步，是舆论上的铺垫。
而这起被重新翻出来的医疗事故，就是他准备好的第二步，也是最致命的一步。
他要用一个看似与他毫无关系的个案，引爆整个江东省的医患矛盾。
然后，他会把这顶帽子，顺理成章地扣在叶凡头上——都是因为你叶凡搞改革，搞得人心惶惶，医疗系统管理混乱，才出了人命！
到时候，群情激愤，舆论滔天。
他钱德华再以一个“为民请命”的姿态站出来，要求彻查，要求问责。
那时，别说林志远，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叶凡。
这一招，叫借刀杀人，诛心于无形。
“他想让我死。”叶凡的声音很平静，但苏沐秋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怒火。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苏沐秋有些担心。这件事可比招标会上的技术壁垒难缠多了。技术问题有对错，可以辩论。但人命关天，裹挟着家属的情绪和公众的同情，一旦处理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他不是想把事情闹大吗？”叶凡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这座城市的夜景，“那我就让它大得超出他的想象。”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厅办公室。
“通知下去，明天一早，由我带队，省卫生厅成立高级别联合调查组，正式进驻省第二人民医院，彻查‘陈岩死亡事件’。同时，向社会公布调查组的举报电话和邮箱，欢迎所有知情人士提供线索。记住，要向所有媒体通报，全程公开，全程透明！”
挂掉电话，他对着手机那头的苏沐秋说：“沐秋，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查查那个死者家属，特别是他儿子。钱德华的刀，总得有人握着。我要看看，这个握刀的人，手上干不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