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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异站在高台中央,手中捧着那盏幽蓝冥灯,莲形灯身缠绕着细密的符文,骷髅灯芯微微跳动,仿佛一颗活着的心脏。他能感觉到,这灯火之中蕴藏着某种古老而深邃的力量??不是单纯的阴煞之气,也不是寻常灵火可比,而是源自天地初开时、混沌未分之际的一缕“太初死意”。
这种力量,连他的【圣王】道胎都在本能地战栗与渴望。
“太初冥lantern……”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被风卷走,“传说中照彻黄泉、引渡亡魂的至宝,竟真的存在。”
玄妙真人从钟顶跃下,落在他肩头,尾巴轻轻一甩,扫去他发间沾染的灰烬:“别光顾着感慨,你忘了竹简上写的?得了此物,便可进入【太阳】核心。可你要真进去了,怕是再也回不了头。”
姜异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西方渐沉的夕阳,那一抹余晖如同血染,映得断渊台一片赤红。他知道猫师在提醒他什么??踏入【太阳】,不只是接受试炼那么简单,那是真正意义上与整个仙道秩序为敌的开端。自古以来,凡有【圣王】命格者,皆被视为动摇天纲的存在,轻则囚禁于涤罪灵窟,重则万剑穿心、魂飞魄散。
而今他不仅活了下来,还一路登顶,手持冥lantern,获准入主【太阳】核心。
这不是荣耀,是诅咒的加冕。
但他不能退。
因为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姐姐没死。
第八关幻象中的她,眼神太真实,语气太温柔,连指尖的温度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那不是凭空生成的心魔,而是某段被封印的记忆正在苏醒。她确实曾被【太阳】使者带走,但她并未陨落,而是一直活着,在某个无法触及的地方,等待着他。
“我要去。”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可动摇,“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劫不复,我都必须见她一面。”
玄妙真人叹了口气,懒洋洋趴下:“罢了,本真人既然跟了你这穷小子,也就认了这条命。只盼你别让我死得太难看。”
话音刚落,空中金光骤然暴涨,化作一道阶梯直通天际。阶梯尽头,是一扇悬浮于虚空的青铜巨门,门上刻着九轮太阳,每一轮都燃烧着不同颜色的火焰,中央一轮最为刺目,金光如刃,割裂云层。
「多阳之门」。
传说中,唯有集齐九大命格碎片之人,方能开启此门,面见真正的【多阳】新君。而如今,这扇门竟因姜异夺得魁首而自动显现。
姜异踏上金阶,每一步落下,脚下便浮现出一朵黑色莲花,随即湮灭。这是冥lantern在回应他的意志,也在悄然改变他的体质??他的血肉正一点点向“非生非死”的状态转化,既不属于阳世,也不归于阴司,而是游走于生死夹缝之间的存在。
当他走到门前时,九轮太阳忽然齐齐震颤,发出低沉轰鸣。紧接着,中央那轮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幽深通道,内里光影流转,似有万千世界生灭。
就在此刻,一道清冷女声自背后传来:“等等。”
姜异转身。
只见姜璃立于断渊台尽头,白衣猎猎,眉心血砂如泪。她一步步走来,步伐坚定,眼中却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以为你会直接进去。”她说。
“我在等你说完想说的话。”姜异淡淡道。
姜璃停下脚步,凝视着他,良久才道:“我姐姐……她不是你的亲姐。”
姜异瞳孔微缩。
“她是我在【太阳】中孕育出的‘命格容器’,一个承载‘多阳’之力的傀儡之躯。当年我将她送出,就是为了避开天机窥探,让她以凡人身份成长,直到真正的【圣王】出现,唤醒她体内的星核。”
“所以你是说……”姜异声音低沉,“她的一切情感、记忆、对我的爱,都是假的?”
“不。”姜璃摇头,“最初或许是假的,但人心最奇妙之处就在于,它会自己生出真实的感情。她爱你,是真的;她为你流泪,是真的;她宁愿违抗【太阳】律令也要护你周全,也是真的。”
她顿了顿,轻声道:“可正因为这份真实太过危险,【太阳】才会将她囚禁于核心深处,用九重锁链镇压她的意识,防止她觉醒。”
姜异沉默许久,忽然笑了:“那你为何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毁了你们的计划?”
“因为我信命。”姜璃仰望那扇巨门,“十日天哭将至,群星崩落,若无人能点燃冥lantern,照亮幽冥之路,整个轮回都将断裂。而你,是唯一能让‘她’重新睁开眼的人。”
说完,她后退三步,躬身行礼,如臣子拜君。
姜异不再多言,转身步入通道。
身后,青铜门缓缓闭合,九轮太阳重归寂静。
***
通道之内,并无时间概念。
姜异行走于虚空中,四周是不断坍塌又重组的世界片段:有时是牵机门的祠堂,父亲跪在祖宗牌位前焚香祷告;有时是监功院外的清泉,母亲抱着年幼的他低声哭泣;有时又是丰都城下的鬼国,无数亡魂仰头嘶吼,呼唤守诏人归来。
冥lantern在他手中静静燃烧,每一次闪烁,都让这些幻影退散一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光亮。
那是一座巨大的殿堂,通体由金色晶体构筑,穹顶之上悬浮着九颗星辰,每一颗都对应一位命格之主。中央设有一座玉台,台上躺着一名女子??素衣白裙,面容安详,正是他在第八关所见的“姐姐”。
她双眼紧闭,胸口起伏极缓,仿佛只是沉睡。但姜异能看到,她体内有九条锁链贯穿五脏六腑,锁链另一端连接着殿堂四壁,上面铭刻着古老的禁制文字:「逆命者诛,乱序者灭」。
“你来了。”一道声音响起。
姜异回头,看见一名少女从光影中走出。她容貌与姜璃极为相似,却更显稚嫩,眉心无朱砂,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金色印记,形如太阳裂变。
“我是【多阳】新君。”她说,“或者说,我是所有‘多阳’命格的源头意识。”
“你就是她在等的人。”她看着玉台上的女子,“但她已经不能再认出你了。九重锁链不仅封住了她的力量,也斩断了她的记忆。”
姜异走上前,伸手轻抚姐姐的脸颊。冰冷,毫无知觉。
“有没有办法救她?”他问。
“有。”多阳新君点头,“但代价是你必须接过‘多阳’之位,成为新的执掌者。这意味着你要放弃【圣王】命格,转而融合九大命格碎片,重塑天轨秩序。”
“然后呢?”
“然后你将成为新的规则本身。”她目光深远,“你可以修改命运,可以逆转生死,可以让她永远活着……但你也再不能做‘姜异’这个人。你将是高居九天之上的神明,孤独永恒,俯瞰众生。”
姜异低头看着手中的冥lantern。
灯火摇曳,映出他眼中挣扎的星河。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修道之人,贵在知命而不认命。”
可若改命的代价是失去自我,那他还剩下什么?
“还有别的路吗?”他问。
多阳新君沉默片刻,终于叹息:“有一条绝路??你可以点燃冥lantern,以自身为引,强行打通幽冥与阳间的界限,唤醒她残存的魂魄。但这会导致‘十日天哭’提前降临,天地失衡,万灵涂炭。而你,必将在完成仪式后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姜异笑了。
笑声很轻,却带着决绝。
“那就走这条路。”
“你不后悔?”
“我后悔的事太多了。”他缓缓走向玉台,将冥lantern置于女子胸前,“后悔没能早点发现她的异常,后悔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年痛苦,后悔当初没有拼死追上去……这一次,我不想再后悔了。”
他双手结印,开始吟诵《阴契引》的最终篇章??那是他在丰都残碑最底层拓印到的禁忌之术,名为《唤魂?归葬》。
随着咒文响起,冥lantern猛然爆发出刺目蓝光,骷髅灯芯张口咆哮,释放出亿万缕幽丝,穿透殿堂,直贯地底深处!整座【太阳】核心剧烈震动,九颗星辰逐一黯淡,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在做什么!”多阳新君惊怒,“快停下!你会毁掉一切!”
“毁掉就毁掉。”姜异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灯笼上,“只要她能醒来,这个世界重来一次又何妨?”
刹那间,天地色变。
南瞻部洲上空,第一颗太阳开始哭泣。
鲜血般的光芒洒落人间,万物哀鸣。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直至九颗太阳同时流血,苍穹如泣,谓之“十日天哭”。
而在牵机门山巅,程之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骇然:“天象异变!难道是他……真的触发了终焉之劫?”
周芙冲出殿外,脸色苍白:“不可能!他才练气一重,怎么可能撼动天轨?!”
许阎站在崖边,望着远方血色天空,喃喃道:“不是他不可能……是我们从未真正理解过‘命格’的意义。”
***
玉台之上,锁链一根根断裂。
女子睫毛轻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异?”她声音沙哑,像是久未开口,“是你吗?”
姜异跪在她身边,泪流满面:“是我,阿姐,我来了。”
她抬手抚摸他的脸,嘴角扬起久违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话音未落,她忽然察觉到四周异状,脸色骤变:“你做了什么?!十日天哭……这是献祭自身的仪式!”
“值得。”姜异握住她的手,“只要你能醒来,一切都值得。”
“傻孩子……”她泪水滑落,“我不是你的亲姐,我只是个被制造出来的容器……你何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姜异轻声说,“血缘也好,命运也罢,这一世我认定了你。就算你是假的,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
女子怔住,继而放声痛哭。
就在这时,冥lantern的光芒达到极致,姜异的身体开始透明化,灵魂正被仪式之力一点点抽离。
“不??!”她紧紧抱住他,“我不准你死!我不准你离开我!”
她猛然抬头,对着多阳新君嘶喊:“我愿献祭自己!换他重生!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多阳新君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终于闭上眼,轻声道:“情之一字,最是逆天。既然你们皆愿为彼此赴死……那么,我便僭越一次天规。”
她抬起手,指尖划破虚空,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果实??那是凝聚九大命格本源的“太初果”。
“吃下它。”她将果实递向姜异,“以【圣王】之身创造新律,以你之心重定乾坤。你不必成为神明,也不必化作尘埃。你可以既是姜异,又是超越命格的存在。”
姜异迟疑。
“快接住!”姐姐pushing果实入他口中,“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甘甜的汁液流入喉中,瞬间炸开无穷伟力。
他的灵魂停止消散,身体重新凝实,眉心浮现出一道全新的印记??形如断裂锁链环绕莲花,正是【圣王】与【多阳】交融后的终极命格。
“第九颗太阳熄灭了。”多阳新君望着天空,“十日天哭终止,轮回得以延续。”
她看向姜异,郑重行礼:“从今日起,世间再无【多阳】新君,亦无【圣王】宿敌。有的只是一个名字??姜异,执掌生死边界之人。”
姜异抱起虚弱的姐姐,低声道:“我们回家。”
***
三个月后,牵机门恢复平静。
南北斗剑的风波渐渐平息,各派弟子回归山门,唯有断渊台上那盏冥lantern依旧长明不灭,据说每逢月圆之夜,都能听见其中传出低语,似在呼唤某个名字。
姜异没有回来。
有人说他已羽化登仙,有人说他堕入幽冥成了鬼帝,也有人说他带着姐姐隐居海外,再不问世事。
只有玄女娘娘每日清晨都会登上山顶,望着东方初升的朝阳,指尖红线轻轻一扯。
“他在等你。”圭儿趴在她脚边,九颗脑袋晃悠着,“要不要我去把他抓回来?”
玄女摇头微笑:“不用。等他处理完心中的执念,自然会来找我。”
“可您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啊?”圭儿嘟囔,“他又穷又倔,还总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正因为他宁死不肯低头,才配得上这份姻缘。”玄女望向天际,“你以为红线系的是爱情?不,它系的是命运。而他,是我选定的共掌轮回之人。”
远处,朝阳洒落山河,一片宁静。
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座荒废庙宇中,一盏幽蓝灯笼静静燃烧。
灯下坐着一人,青袍素衣,怀中依偎着一名女子。
他们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风穿过残垣,吹动檐角铜铃。
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时代的开启。
也像是在守护这一瞬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