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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寻再次出现在西安了,他的‘神出鬼没’让不少人感觉到意外。
尤其是这家伙直奔秦王府,让一些官员已经开始准备弹劾的奏章了,一并将这个徐国公和秦王一起弹劾了。
大家表面上尊重秦王,也知道那位诸...
夕阳余晖洒在桑林边缘,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朱?坐在马上,望着那片渐渐远去的树林,心中似有千斤重石压着。他从未想过,一曲《广陵散》竟能道尽天下苍生之痛;更未料到,那位白发老者寥寥数语,竟如利刃般剖开了大明盛世表象下的溃烂疮口。
“舅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永昌侯府占地万亩,役使数千佃户……这等事,父皇当真不知?”
谢氏并未回头,只轻轻勒住缰绳,任马缓步前行。“你父皇自然知道。”他语气平静,却似藏着惊雷,“可你知道为何不动?蓝玉是开国功臣,手握兵权,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他虽被训诫,可根基未动。今日若因一纸奏章便削其封地,明日边关将士便心寒。军心一乱,外患内忧齐至,江山动摇。”
朱?眉头紧锁:“那便任由他们横行霸道?百姓流离失所,赋税苛重,岂非自毁社稷?”
“不是不治,而是待时。”谢氏缓缓转头,目光如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治国如烹小鲜,火候不到,急则焦糊;火候到了,方能入味。你父皇在等一个契机??一个既能正纲纪,又不至于激起兵变的时机。而我此次护送你就藩,一路所察、所记、所惩,皆为此举铺路。”
朱?怔住,良久才喃喃道:“所以……您罚我吃泥饭,不只是为教我惜民,更是要我亲眼看见民间疾苦,将来若有执掌一方之日,不忘根本?”
谢氏微微颔首:“你总算明白了。帝王之家,最怕的就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知稼穑艰难,不识百姓哭声。你以为你是天子血脉,便可任性妄为?错了。你是百姓供养出来的亲王,你的俸禄来自每一粒粟米、每一块布帛。若你不懂感恩,反倒肆意挥霍,那与盗贼何异?”
朱?低头不语,手指紧紧攥住马鞍,指节泛白。他想起昨夜那碗带着土腥味的米饭,如今回味起来,竟不再只是羞辱,而是一记警钟,一声长鸣。
甄爽骑马靠近,轻声道:“七哥,舅舅说得对。我们这些人生来锦衣玉食,本就是万千人中极少数。若再不知节制,便是辜负天命。”
朱?抬眼看向她,忽觉眼前女子不再是那个温婉柔顺的王妃,倒像是持镜照心的良师。他苦笑一声:“你说得没错。从前我以为做亲王,不过是享尽尊荣,如今才知,肩上担的是万民生死。”
前方官道渐宽,远处村落炊烟袅袅。一群孩童赤脚奔跑在田埂上,追逐一只破旧的纸鸢。其中一个小女孩跌倒了,膝盖渗出血迹,却咬着唇不哭,自己爬起来继续追。朱?看得心头一颤。
“那是谁家的孩子?”他问随行的地方小吏。
小吏恭敬答道:“回殿下,那是李家屯的孤儿,父母去年死于瘟疫,靠族中接济活命。”
朱?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那是母后临行前赐他的护身之物,价值千金。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将玉佩递过去:“这个给你。拿去换些药和吃的。”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不敢伸手。旁边的孩童纷纷围拢过来,眼中满是惊奇与羡慕。
“拿着吧。”朱?温和地说,“你不哭,很勇敢。这块玉,配得上你。”
女孩终于接过,紧紧攥在手心,低声说了句“谢谢公子”,转身飞奔而去。
甄爽看着这一幕,眼中微润。她轻声对谢氏说:“七哥变了。”
谢氏嘴角微扬,却不言语,只是轻轻拍了拍马背,继续前行。
夜宿驿站,灯火昏黄。朱?独自坐在房中,提笔研墨,开始抄录《左传?宣公二年》中“羊斟惭羹”一节。纸页之上,字迹由最初的潦草渐趋工整,一如他心境的沉淀。
**“华元杀羊食士,不及御者羊斟。及战,羊斟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遂驰入郑师。”**
他停下笔,凝视这段文字良久,忽然明白舅舅为何要他日日诵读此篇。一碗羹汤,竟可倾覆一国,何其可畏!而他自己,不过因菜肴清淡便怒摔碗筷,若无舅舅及时喝止,日后掌权,岂非因一己喜怒而滥施刑罚、屠戮无辜?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提笔在页末写下四字:**愧不敢忘。**
次日清晨,队伍再度启程。行至安阳城外三十里处,忽见前方尘土飞扬,数十骑快马迎面而来,旌旗猎猎,上有“巡按御史”四字。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身穿青袍补服,头戴乌纱,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他向谢氏拱手行礼:“下官河南巡按御史周廷章,奉旨巡查地方吏治,闻国舅爷护送晋王经此,特来拜见。”
谢氏还礼,神色淡然:“周大人公务繁忙,不必多礼。”
周廷章却不动,反而上前一步,低声道:“国舅爷,卑职有一密报,关乎永昌侯府私通北元余孽之事,恐涉军机,不便公开言说。”
谢氏眼神骤然一凛,随即不动声色道:“请随我入林详谈。”
片刻后,两人步入道旁松林深处。周廷章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此乃线人冒死送出,言永昌侯府暗中勾结漠北鞑靼部,以粮草换战马,更欲在大名府一带囤兵蓄势,图谋不轨。”
谢氏展开信纸,细细阅毕,面色阴沉如铁。“此事可有实证?”
“已有三名证人,藏于彰德府衙,只待国舅爷定夺是否提审。”
谢氏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可知若此事属实,牵连几何?”
“不止永昌侯,恐怕凉国公、颍国公府中亦有人涉案。”周廷章声音低沉,“一旦查办,勋贵震动,京师不稳。”
谢氏冷笑:“那就任其逍遥法外?让百姓继续被掠夺,边防继续被侵蚀?”
“卑职不敢。”周廷章叩首,“唯愿国舅爷主持大局,借晋王就藩之机,暗中取证,一举肃清,以免打草惊蛇。”
谢氏点头:“你做得很好。此事暂且封锁消息,不得泄露半句。你即刻返回彰德府,保护好证人。我带晋王按原计划进入安阳,祭拜岳武穆庙。届时,我会派人与你联络。”
“遵命!”周廷章收起信封残片,悄然退去。
回到队伍中,谢氏神色如常,仿佛方才什么也未发生。但朱?敏锐地察觉到舅舅眉宇间的凝重,忍不住策马上前:“舅舅,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氏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不是想去看岳飞庙吗?今天正好。去看看那位精忠报国却被构陷致死的英雄,想想他当年面对的是怎样的朝廷、怎样的同僚。”
朱?心头一震,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追问。
午后,队伍抵达安阳城。岳武穆庙坐落于城西青山之下,古柏森森,碑碣林立。庙门上方高悬匾额,上书“还我河山”四字,笔力千钧,气势磅礴。
朱?拾级而上,脚步沉重。殿内供奉岳飞像,披铠执剑,双目炯炯似能洞穿人心。两侧墙上绘有“风波亭”“十二道金牌”等壁画,凄厉悲壮。
他在神像前跪下,久久不语。甄爽立于身后,默默点燃三炷香。
良久,朱?低声问道:“舅舅,岳武穆若泉下有知,见今日大明仍有权臣跋扈、边患隐伏,他会作何感想?”
谢氏站在殿门口,望着院中那一株千年古槐,缓缓道:“他会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天下方可太平。’可惜,如今有些人,既爱钱,又怕死,还妄图窃国柄。”
朱?猛然抬头:“那我们该怎么办?坐视不理?”
“当然不是。”谢氏走入殿中,直视他双眼,“你要记住今天看到的一切。记住岳飞的忠诚,记住百姓的苦难,记住那些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阴影。等你成年开府,若有机会执掌兵权或治理一方,务必清明自律,用人唯贤,绝不容奸佞之徒祸乱朝纲。”
朱?重重叩首:“侄儿誓不敢忘!”
出庙时,夕阳已染红半边天际。归途中,朱?忽然勒马,对谢氏说道:“舅舅,我想通了。我不再只是想要做个安乐亲王。我要学政务,练骑射,读兵书,将来若有战事,愿率军出征,扫清北虏,整顿内弊!”
谢氏望着他,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欣慰。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朱?的肩膀:“好。从明天起,我教你《孙子兵法》第一篇??始计。”
夜宿安阳驿馆,朱?辗转难眠。他起身推窗,见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之中。忽然,窗外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一张纸条从窗缝塞入。
他急忙捡起,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午夜三更,后园枯井。**
朱?心跳加速,犹豫片刻,还是披衣而出。后园寂静无人,唯有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他摸到枯井旁,刚站定,一道黑衣人影悄然出现。
“殿下不必惊慌。”那人压低声音,“我是周御史派来的密探。永昌侯府确有逆谋,其家奴已在城外秘密修建堡寨,囤积兵器粮草。更有甚者,他们计划在殿下抵达大名府当日,制造骚乱,嫁祸地方官员,趁机扩编私兵,夺取城防。”
朱?震惊不已:“这……这不是谋反吗?”
“正是。”密探沉声道,“但他们知道国舅爷随行,故暂不敢轻举妄动。只等你们离开安阳,便会动手。”
朱?握紧拳头:“那我们现在就揭发他们!”
“不可!”密探急道,“证据尚不齐全,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国舅爷已有安排,只需殿下配合,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保持镇定,勿露破绽。”
朱?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装作一切如常。”
密探拱手退去,身影融入夜色。
朱?伫立井边,仰望星空,心中翻江倒海。他终于明白,这世间最可怕的并非刀兵战火,而是那些藏在光明背后的阴谋,是那些披着忠臣外衣的豺狼。
次日启程,他面上依旧平静,与甄爽谈笑风生,仿佛昨夜之事从未发生。但每当经过村庄、看见百姓劳作的身影时,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深邃与坚定。
中午歇息时,一名驿卒送来一封加急文书。谢氏拆阅后,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但朱?注意到,舅舅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傍晚扎营,谢氏召集亲信幕僚议事。朱?主动请求旁听。谢氏略一思索,点头允准。
帐中烛火摇曳,谢氏摊开一幅地图,指着大名府周边地形道:“永昌侯欲在其封地外围设立七座哨堡,连接成网,形同割据。若不及时遏制,不出三年,必成尾大不掉之势。”
一名幕僚忧心道:“可若强行拆除,恐激其反叛。”
“所以我们不能硬来。”谢氏冷声道,“但可以巧取。明日途经汤阴县,那里有一座废弃军屯,本属卫所管辖,却被永昌侯强占多年。我将以晋王名义下令收回,改作驿站,派驻官兵。此举合乎律法,他无法公然反抗。”
另一人问:“若他暗中阻挠呢?”
“那就让他露出马脚。”谢氏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我已密令周御史调集证据,只要他敢动一兵一卒干预朝廷命令,便是坐实谋逆之罪。届时,圣旨一下,雷霆万钧,谁也救不了他。”
朱?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道:“舅舅,让我去执行这项任务吧!我要亲自收回军屯,昭告百姓,这是朝廷的命令,不容侵犯!”
谢氏凝视他良久,终于点头:“好。明日,你将以晋王身份发布第一道政令。记住,语气要威严,立场要坚定,让所有人看到??大明亲王,不是只会享乐的纨绔子弟。”
朱?挺直脊梁,郑重应道:“是!”
夜深人静,朱?再次提笔,在日记中写道:
**“今日方知,治国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力。权贵盘踞如藤蔓缠树,须以智斩之,以法缚之,以民心摧之。吾愿终身为此奋斗,不负父皇母后所托,不负天下苍生所望。”**
窗外,春风拂过旷野,万物生长。而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朝阳正缓缓升起,照亮了通往大名府的漫长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