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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孤军死守 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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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门十三刀,第一式,流星斩月,拖刀翻砍劈下,将血蝠剖半。
    第二式,阴晴圆缺,由横斩画弧,不利於斩击空中之敌;接下来的第三式,斜断星河,弧刀收力於腰,再拟拔刀,自左下往右上斜斩,能将扑击之敌砍翻。
    夜班尚未退下,早班已经上岗,血蝠寻着人群冲下,多半还是环绕墙上抓咬,偶有落入院中的孤兽,也被惊醒的妇孺给合力打杀。
    血蝠比啮鼠小一圈,但嗜血程度更甚一筹,往往咬到猎物,便绝不松口,直至饮乾艳血,才会振翅而离。
    昨晚狼群袭击已让夜班折兵损将,尚未交接又遭血蝠突袭,更是死伤惨重,即便早班户众想要照护一二,也左支右绌。
    再加上血蝠尽挑受伤之人扑咬,又是成群围攻,往往挥刀也只能削翻三五只,真等到众人通通斩落飞兽後,被围攻之人也已血肉模糊,断气多时。
    「呼呼??」慕晴拄着刀,看那血泊在石砖上聚成一滩滩红洼,差点把刚喝过的豆浆给吐出。
    「参议方才说,已经知晓铁墙军谋划?」管家摇摇晃晃,身上满是红痕。
    「大略知晓。」参议也是伤痕累累:「若要让将军进京,那大方向只有一字,拖。至於如何拖?能主动出击,能被动防守,眼下看来,应是让兽潮入楚,那无非是诱敌深入丶擒贼擒王丶以地换时等等战略了。」
    「我还以为,参议早就全都算到了。」
    「不。」费参议摇首:「这种变化太多的我不去算。」
    「那参议??」
    费参议看着面色苍白的管家,银发也沾满红迹,加上灵气消耗,使得本来就已高龄的身躯,更显老态。
    「人心。」参议轻轻道:「我只算人心。」
    「所以参议依然觉得??你那条计策,右卫会执行?」
    「会。」参议点头:「没了大仙坐镇,你们就只是一颗旗子,可有可无,可丢可弃。」
    管家叹口气,看着残存的夜班,左扶右,幼搀老,零星下了城墙,艰涩问:「我们还守得了一天?」
    「狼群,是熊将所领,血蝠,是狐将所帅,若城已破,那虎将的前锋,晚点便能看见。」
    管家深吸口气:「剑虎?」
    费参议苦笑:「跑的没飞得快,北路兽军的飞兽,是渡鸦。」
    那可是比血蝠速度更快,体型更大,更难缠,更有智慧的飞禽。
    晏管家闭眼,靠墙坐地,径自休息。
    参议同样盘腿打坐,吐纳灵气。
    慕晴跟着早班,开始打扫墙头,尸躯抛下墙,秃鹰鬣狗纷纷来食,见兽不成群,也无攻墙意图,众人便不理会食腐之兽。
    兽於墙下觅食,人在墙上午饭。
    待大致清扫後,众人巡逻审视,偶尔能见远方尘土飞扬,不晓得是哪村哪堡的居民被兽群追赶,有时能听闻远处兽群嚎叫,不知是哪方哪地又受到围攻。而永立堡也时不时,还有零星血蝠或啮鼠扑墙。
    直至申时。
    暑气折腾一日,臭味熏天,晚风吹起,总算驱散一些闷热,吃完饭的晚班,准备上墙交替,只是经过昨夜的折损後,晚班户数已少了大半。
    「今日天色暗得较快?」慕晴皱眉,举掌盖於额,眺望。
    管家与参议同时睁眼,望远,再对视。
    「来了。」参议轻声道。
    「举火把。」管家大吼:「渡鸦来袭,火烤刀刃,撑过今晚,明儿兽群就退了!」
    远方黑影遮住了一小片暮光,但天犹未暗,所以众人很快便能看清那由飞禽所组成的巨型黑布,渐渐扩大,大到快将夕阳给全部遮蔽。
    「我不饿。」慕晴这回从怀中掏出米饼,大口咬下,没有要交班的意思。
    「慕慕。」叔公皱眉。
    「不饿不饿。」慕晴寸步不让。
    叔公抬首,用眼神示意她身後的阿娘,她娘见状,从後将她抱起,慕晴挣扎乱动,猛然伸手遥指:「快看!」
    众人转头,见渡鸦飞快袭来,近至已能见爪。
    「不是,是城下。」慕晴把手指往下。
    远方,似有来骑,马蹄漫烟,三五人影落错。
    晏叔公睁大眼,胸口起伏渐大,目光迅速在天空与地面转换,天有兽群,地有来援,但身旁,却已无多少人了,眼下若再让折损不堪的众人承接这波攻势,那天刀门丶永立堡??还能存乎?
    晏叔公深吸口气,纵声大笑:「本来啊,我这把年纪,还死撑着,就是为了看左卫跨入三门,但眼下呢,应是看不到了??慕慕啊??」
    慕晴被阿娘放下,她好奇又不解的看着叔公。
    「叔公教妳最後一课。」晏叔对参议点点头,跨步,一脚蹬上城垛:「为将者,为军之胆,军能轮歇,将不能退。唯有继者,方能代之。」
    晏管家接过火炬,甩入空中,来袭渡鸦被火焰惊散与激怒,纷纷朝着他袭击而去。
    管家在永立堡一百四十年,看着三五代人,成长,茁壮,他看过好几位左卫丶右卫,带过好几任持刀丶扛旗,一个换过一个。如今,他炼气年寿早已灯枯,全凭一口气撑着,便是想看看傅左如何跨过三门,李右如何再度拔刀,范刀如何笑看江湖,典旗如何力拔山兮??
    丹府禁锢全开,积累多年的灵气,顿时流转四肢。
    天门十三刀,第六式,刀光残影。
    那天,那傍晚,永立堡的墙头上,守着这个坞堡一百多年的老管家,用他的刀,绽放了最後一回。
    红刀飞转迎鸦舞,管家飞步残影现,无数刀,无数影,红了那块,黄了那块,火炬的摇曳,长刀的震鸣,墙垛上横跃的步伐,都让慕慕难以转睛。
    渡鸦纷落。黑羽如雪。
    众人见管家舞刀,也纷纷举刀迎敌。
    参议推掌,气震翅断。
    门众热刀,削砍飞禽。
    那遮天蔽日的鸦群,竟然硬生生被砍杀大半。
    「好刀法!」
    墙下传来朗声,范持刀领着五骑,沿途砍兽驱狼,终於,回到了永立堡。
    只见她从马上蹬跳城墙,飞步向上,五六步便冲上墙头。
    「晏叔,宝刀未老啊!」范持刀爽朗大笑。
    她笑看管家,却反身甩刀,背後偷袭的赤眼鸦群,顿时被砍落,看似轻松写意,却是跨入二门才使得出的天门十三刀第七式,故人回首。
    「范持刀。妳这回啊,没迟到。」晏叔眼眸光芒渐渐消散,再舞两三刀,终是放缓。
    「难笑。」范持刀倒竖柳眉。
    随她来堡的五骑,也学她跳上城墙,有拔剑挥砍,有持符炸火,有弯弓射箭,瞧模样,尽是仙子,想来必是游侠会所属。
    晏叔欣慰的看了看:「以後,交给妳了。」
    语毕,双肩一松,刀落,腿软,跌下墙垛。
    范持刀一脸讶异,典慕晴却冲上前抱住。
    慕慕这时才发现,叔公身体好轻好轻;持刀日後才知晓,管家托付的是好久好久的以後。
    但眼下的范持刀,只想上前探查。
    「范姨!」慕晴突然抬头扯嗓:「妳太慢啦!」
    「哪有??刚刚叔才说我没??」
    看着突然纵声大哭的慕晴,范持刀顿时说不出话,恨恨地转身朝着鸦群,拔足挥刀,一人一刀,竟将剩馀飞禽给尽数斩落,筑基小仙之猛,顿时显现。
    众人渐渐围到管家身旁。
    再度击退兽群的天刀门,这回也难有欢欣之情。
    范持刀收刀回身,领着五仙,拨开人群,走到老管家遗体旁,她环视一圈面色哀戚的门众,多半都是妇孺与老朽,接着伸手搭上仍跪在一旁哭嚎的慕晴。
    「妳有瞧见吗?」持刀轻晃着慕晴的肩。
    「呜呜呜??」慕晴仍是泪流。
    「方才晏叔的刀。」范持刀双眼放光:「可比小仙!」
    慕晴愣了一下,瞧了瞧范姨,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叔公,最後扑到范姨的怀里,猛捶,猛打,猛喊:「都怪妳,妳早来一步就没事了,都怪妳。」
    「嗯,怪我。」范姨任由慕晴捶打。
    晏叔说过,为将者,得承众人之怨。
    这句话,立於人群中的范持刀,此刻突然想起。
    人群外的费参议,总算是松了口气,由管家和他两位炼气仙子力撑永立堡,实在艰辛,就算侥幸存活,恐怕也剩无几人,但之後有了筑基小仙坐镇,再加上游侠会的仙子,应当无碍矣。
    永立堡,永立。
    解忧阁,解忧。
    「妳怪我吗?」
    「嗯,不怪妳。」
    鳗儿摇头,补一句:「但阿母下次别拦我。」
    林小娘伸手抚上鳗儿的脸蛋:「好,不拦。但妳别去弃名楼,好吗?」
    弃名楼,养己士。
    鳗儿一脸困惑,反问:「阿母不去吗?」
    林小娘一愣,收回手,哀戚道:「我只想要你们平安。」
    鳗儿面无表情,淡淡道:「阿母妳看过海上的星星吗?」
    「嗯,看过。」
    「阿爸就像星星,一颗一颗,数也数不清。」
    「鳗儿??」
    「我现在叫曼书。」
    林小娘轻叹:「妳还有阿嬷,有阿弟啊。」
    鳗儿,不,曼书转头看向弟弟:「坚勇,你也不去吗?」
    一母两儿在屋内,母女桌前对坐,幼子倚窗观景。
    鲣儿改名坚勇,回头,皱眉:「你们不是说阿爸去当星星了?那还要报什麽仇呢?」
    「你??」曼书欲言又止,最後也学阿母叹气:「那你长大後,回村里去当渔夫吧??阿爸走前,还指着鱼货,应该是还想把鱼给卖一卖,还清债务的吧。」
    林小娘一听,眼一红。
    泣,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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