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biquge365.net,更新快,无弹窗!
润六月,十一。
兽潮入楚。
乡村小镇在兽群的浪潮下,残破不堪。
饥饿的兽群在楚境找不到吃食,便恶狠狠的围困着难以啃动的坚堡。
守备薄弱的坞堡顿时瓦解,如同被攻破龟壳的乌龟,遭到捕食者大快朵颐,防御完善的坞堡,也没好到哪去,亦是摇摇欲坠。
熊将没去理会那一个个鸡肋般的堡垒,而是领着牛象与狼群,护着塔熊,朝二线五城推进。
其他兽群,它没想管,任由乱窜,反正找不到食物,它们就会再重新聚集到身边。
因此西楚三郡便能看到兽群东一块,西一群,分散围攻,找寻着鲜美的两脚羊。
「让我出去砍死它们!」
「不准。」
「不出去我们就要被困死了。」
费参议头疼,耐着性子:「存粮足够半年。」
「如果被围半年呢?」典慕晴插腰。
「不用五日,就会退去。」
「你怎麽知道?」典慕晴一脸怀疑。
「哈哈哈??」费参议拍膝:「妳饿多久会去找吃的?」
「我?」典慕晴一愣:「一天。」
「那是谁申时就在喊饿?」老管家在旁笑问。
「那是??那是??」典慕晴跺脚:「我练刀饿的。」
「两天啃不下永立堡,攻势就会弱下。」费参议对晏管家道。
「所以得守好两日。」管家慎重的点头。
「三轮班,早班幼子,晚班女子,夜班老者。」
「挡得住?」
费参议看着管家,颔首:「只要妖将没来,至少能挡两天。」
「走,上城墙。」
三人离院,过门经房,堡内忙碌异常,三院七房各司其职,农眷煮着金汁,匠户磨刀固甲,他们来到墙脚,拾阶而上。
甫登墙,即见兽。
豺狼鬣狗在外围游移,秃鹰盘旋,虎豹成群躺在墙下,似乎在等着什麽。
不懂便问,典慕晴指着墙外:「它们在做什麽?」
老管家皱眉,手压着墙垛,向外探出身子。费参议眯眼,看向远方,似有黑线贴地。
片刻。
费参议猛然转身大喊:「金汁抬上墙,匠户架上网,其馀人等,赶紧补网,细网,快!」
晏管家醒悟,同样转头对墙下愣神的众人大喊:「啮鼠来袭!」
典慕晴张大嘴,看那一条细黑线渐渐变成粗线,再由粗线卷动尘雾,待更近时,豺狼鬣狗纷纷避道,而墙下的虎豹,更是早早就窜上临近树林。
堡内一位位孩童,沿着墙阶排开,接力传递金汁木桶上墙,待木桶摆满一圈圆墙後,便纷纷冲上墙,手忙脚乱的架网,而墙下的妇孺则是分工织起了细网。
「收起刀,妳用刀是想把网子砍破吗?」费参议指挥着孩童,大喊:「换铁耙,可扫,可挡,可推,赶紧换!」
众人连忙下墙,典慕晴同样飞奔而去。
待他们换好器械再上时,如海般的啮鼠已经到了墙脚。
「倒金汁。」
一桶桶滚烫金汁浇下,刚爬上墙的鼠群顿时痛嘶坠落,烫伤的鼠群马上又被後方的同类给分食,不过金汁也仅能阻挡一阵,没多久,鼠群如蚁,攀附上墙,密集堆叠,望之头皮发麻。
典慕晴何时看过这种景象,她以为的兽潮,她以为的阻兽,是斩断虎头,是劈死狼狗,怎知竟然是如此恶心又不堪的丑陋模样。
啮鼠可比田鼠大得多,每只身长半尺,尖牙红齿,牙刃如掌,猩红双眼,利爪如钩,它们爬上网时,还拼命啃咬,似要挣破,童子们耙钉一落,果真一次便能打落数只巨鼠,但似乎还是杯水车薪。
这时典慕晴才觉得,网子架得不够高??
若让鼠群翻网入堡,那可不堪设想。
费参议看着将要爬过网的密麻鼠影,深吸口气,聚气於掌,推出。
一整面啮鼠顿时被推飞,费参议迈开双腿,沿着城墙,由左至右,边跑边推,一气至底,总算将正面爬上的鼠群给尽数推落。
如此解了危机,顿时让孩童们高声欢呼。
「再倒金汁!」
「遵命。」
费参议调整内息,吐纳着灵气,他不过是炼气中期,且不擅拳脚,再这样气劲外放猛推,也只能再来个两三回而已。
「又爬上来了!」
「用推的,直接把它们推下墙。」晏管家扯嗓大吼。
「补网。」费参议转头,朝堡内下令。
墙上孩童持耙猛挥,妇女纷纷持网上墙,按理来说,女子轮晚班,眼下应当是要歇息的,但看着鼠群凶猛,她们又如何能放得下心,让儿女独自面对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既已出征,那母便扛起父职,持尖叉,拿长剪,同心协力,总算将鼠潮给打退。
看着筋疲力竭的众人,管家与参议担忧对望,不听调令,如此一来,夜间又当如何能守?
「参议??」晏叔语带恳求。
「还是得三轮班。」费参议坚决:「不过得换一换,以户为单位,不应让母子分离,早班五百户,晚班五百户,夜班五百户。」
「好。」晏叔点头,下令部署,让方才阻挡最凶猛之处的妇孺下墙,剩下五百户留守,连老者长辈也被唤上堡墙,一同戍卫。
如此调令一番後,兽群零星骚扰,至申时,兽群才又围攻而上。
不过此次除了啮鼠,连同豺狼鬣狗也跟在後头攀上砖墙,趁乱抓毁网架,危急之时,费参议又耗费一次灵气,将兽群给猛推回去。
「参议的??」晏叔喘着气,他握着长矛,捅死跳过网子的豺狼。
「仅剩一回。」费参议知道他要问什麽,先答道。
「嗯??」晏叔沈重的点头,接下来夜班,恐怕不好守了。
「妳怎麽还在墙上?」参议皱眉。
典慕晴抬起头:「我不累。」
「申时换夜班了,得听令。」晏叔公拉下脸。
「那你们怎麽没换?」典慕晴抬眉。
晏叔与参议对视,参议轻轻闭上眼。
管家深吸口气:「叔公先教妳一课,为将者,为军之胆,军能轮歇,将不能退。」
「为何?」
「既要为将,既要让众人听命行事,既要掌管全军生死,那便得承其重,便得为所不能为。」
「不懂。」典慕晴摇头。
「慕慕。」参议睁眼:「我仅能再使一回气劲外放,待灵气耗尽,就要换妳顶上来了,但妳还有力气可以砍兽吗?」
典慕晴咬牙,重重跺足,转头:「我先回家吃饭,你们不准偷懒,累了就叫我。」
「行。」
叔公苦笑,参议摇头。
慕晴回家後,与阿嬷丶阿娘,还有两个强褓中的娃娃,一同吃了乾粮肉乾配米汤,便倒床呼呼大睡,直到卯时才被娘亲给唤醒。
「什麽!」慕晴跳下床。
「轮职了。」阿嬷递上豆浆与馅饼。
慕晴傻傻接过,边咬边说:「夜间有守住?」
「当然,否则妳怎能在家里吃早点?」阿娘没好气的敲着她的额头。
「娘!再敲就傻啦!」
「嘿嘿嘿??」阿嬷捧腹。
典家一户七口,典皓携长子入伍,留六旬阿嬷与媳妇在家,看照慕晴与娃娃。轮值时,阿娘便同慕晴上墙,而阿嬷则顾家。
精气充足的慕晴,饼都没吞下肚,胡乱喝了两三口豆浆,便扛着铁耙,健步如飞的冲出门,小跑一段至堡缘後,跨步上墙,把她阿娘远远甩在身後。
才刚登上墙,慕晴就愣住了。
其实她早该察觉不对。
只是她太想早点见到那两人,所以选择忽视。
她忽视异常安静的清晨,选择不看墙角下腥浓的血泊,不见散落各处的兽肢与断骨,直到她上了城墙。
她才看到退去的狼潮。
才真正瞧见满墙的尸体。
人尸。
「叔公!」慕晴放开双脚,在墙上奔跑。
到处都是血渍,网倒耙断。
「参议!」「叔公!」
喊了几回,慕晴眼眶都红了一圈,才终於在一堆兽骸中看到坐靠在墙垛边的两人。
「早。」管家与参议疲惫的睁眼。
「不算话!」慕晴扑到参议怀里,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的衣袍上:「你怎麽没叫我?」
「睡着了嘛。」参议苦笑。
「不算话的都是小狗!」慕晴迅速站起,指着管家的鼻子:「臭叔公,要睡回去睡,接下来换我来守。」
「跟妳说过了,将不能退。」晏叔公抱着长矛,银发缠在木杆上。
慕晴没好气地看着两位固执的长辈,转头眺望狼潮,又抬头指着天空:「那又是什麽?」
坐着的两人昂首,只见天光乍亮的浅蓝里,有着点点颗颗的圆黑。
参议咽下唾沫,喘息渐增:「原来如此。」
「什麽意思?」管家不解,盈满血丝的双眸,盯着黑点渐渐放大。
「我知道铁墙军的战略了。」参议双手撑膝,站起身:「早班,弃耙,换刀,血蝠来了。」
「血??蝠?」晏管家满脸讶异,然後猛然醒悟,跳起质问:「一线三城被攻破了?」
「是,也不是。」参议靠在墙上:「是破了,但应该是『让』兽军破的。」
「故意的?」管家不可置信。
「当然。」参议颔首。
「为什麽?」
参议摇头不语,指着天空。
晏管家咬牙,转头大喊:「拔刀!天门十三刀,第一式与第三式都能斩空中之兽,第二式能防守,大夥儿,迎敌!」
血蝠俯冲入堡,刀光迎空而斩。
墙已无用。
堡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