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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坐大半日,新得之功法已是了然于心。
顾元清这才开始真正的修行,浩荡真元穿行于体内,借助御物之力,调整着细微之处。
只是修行片刻,他便感觉新的功法比之以前的玄妙之处。
这些细微的调整...
风过山脊,卷起一地碎雪,也卷起一页页散落的纸片。那些是《补遗录》的抄本,在归途中被孩子们争相传阅,不慎遗落于道旁。可风未将它们吹散,反而轻轻托着,如护雏鸟般送入村舍窗棂、窑洞门缝、甚至戍卒帐篷的角落。第二日清晨,有人发现墙上多了炭笔字迹,正是昨夜风吹进屋的那页内容:“永昌十三年冬,北境饥民易子而食,官报‘岁稔民安’。”
少年不知此事,他正坐在南云溪畔的老槐树下,为一名盲童诵读新录的一章。这孩子姓陈,父亲因私刻《补遗录》残篇被斩首,母亲抱着尸身哭死街头,他自己则在逃亡中跌入冰窟,冻坏了双眼。如今他每日来听故事,像吸吮乳汁般贪婪地记下每一句话。当听到“知微临终前写下‘宁以血染笔,不教墨含谎’”时,他忽然抬手摸向自己空荡的眼眶,轻声问:“先生,说真话……也会疼吗?”
少年沉默片刻,将指尖划过石板边缘,任一道细小伤口渗出血珠,滴在炭笔尖上。“疼。”他说,“但闭嘴更疼??那是十年如一日的钝刀割心。”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急响。一名灰袍信使自西而来,衣襟沾满泥浆与血渍,坐骑口吐白沫,几乎力竭倒地。他滚落下马,扑跪于少年面前,双手捧出一封用桃木封缄的信函:“南海……十七岛联名……请立《海纪》!”
少年接过信,拆启时指节微颤。信中所言令他心头巨震:原来早在三百年前,南海诸岛便有渔民结社,暗中记录朝廷隐瞒的海难、征粮暴政与疫病真相。他们以珊瑚为纸、鲸油为墨,世代传承,却始终不敢北上传信。直到近日,共心阵共鸣波及四海,海底银丝苏醒,引动万年沉船上的铭文浮现,他们才终于确认??北方有人在替他们发声。
“我们愿献《海录》三十六卷,”信末写道,“只求一件事:请让我们的孩子,将来能堂堂正正地说出祖父的名字。”
少年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眸光如炬。他转身走向沈砚之居所,推门而入,见老人正倚案口述,由一名少女执笔疾书。听见脚步声,沈砚之停下话语,微微侧首:“来了?南海的消息到了吧。”
“您怎么知道?”
“风告诉我。”老人淡笑,枯瘦的手抚过案上竹简,“地脉银丝不止连通陆地,也贯穿海峡。这几日,我梦中常闻潮声,夹杂着无数女人哭喊‘还我丈夫’??那是靖元八年,朝廷强征三千渔夫修造战舰,谎称‘赴海外屯田’,实则尽数沉船灭口。”
少年将信递去,虽知对方看不见,仍是郑重其事。沈砚之伸手轻触信纸纹理,仿佛阅读盲文般缓缓移动指尖,忽而停顿,声音微颤:“这里有个名字……林晚舟。他是我年轻时唯一承认的弟子,因撰写《渔政疏》触怒权贵,被判流放南海,从此音讯断绝。”
屋内一片寂静。窗外桃瓣飘落,恰好嵌入信纸折痕,宛如天意补全。
少年低声道:“或许他还活着。”
“不重要了。”沈砚之摇头,“重要的是,他的笔没有断。”
当夜,少年召集众人于溪畔高台,宣布拟设《海纪》专卷,并遣使南下接应。话未说完,忽觉脚下一震。紧接着,整条南云溪水骤然泛红,非因血染,而是河床深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朱砂符纹!那些符号古老而陌生,形似鱼尾缠绕文字,竟与南海来信中的“鲸骨文”如出一辙。
“这是……海底碑林的回应!”曾游历南疆的道士惊呼,“传说每逢大诚之人现世,南海龙骨便会显迹!”
话音刚落,虹桥再现,不过此次并非横跨天地,而是自溪面升起,化作一道螺旋阶梯,直通云霄。阶梯之上,第一步便浮现一行大字:
>“欲立《海纪》,先渡心渊。”
众人愕然。唯有少年明白??这是第七弦的考验。要让天下听见海上的冤屈,必得有人亲身走过那段被抹去的历史,以心为舟,载万魂归来。
他毫不犹豫踏上阶梯。
第一阶,脚下裂开幻象:千艘渔船在风暴中倾覆,士兵持刀逼迫渔民跳海,口中高喊“朝廷恩典,赐尔等葬于龙宫”。少年咬牙前行。
第二阶,耳边响起无数低语:“你说出来又能怎样?”“没人会信。”“你也会变成他们口中的叛徒。”这是恐惧的回声,是百年来所有想说话却被堵住嘴的灵魂残留的挣扎。少年朗声答:“我不为让人信,只为不让你们的声音彻底消失。”
第三阶,他看见自己??未来的模样:白发苍然,独坐荒庙,手中《补遗录》已被烧毁大半,窗外官兵举火逼近。幻影中的他抬头冷笑:“你以为赢了?历史终究会被再次封存。”少年凝视那双充满倦怠的眼睛,缓缓道:“若真如此,我也无悔。因为我至少试过不说谎。”
刹那间,幻象崩解。虹桥轰然延伸,直至南方天际。
与此同时,南海某孤岛礁石之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猛然抬头。他被困此地七十余年,靠吃海藻、饮雨水苟活,墙上刻满无人能识的文字。此刻,他突然抓起骨笔,在岩壁最后一片空白处奋力书写:
>“甲子年三月十七,风自北来,桃花落肩。吾知,有人在替我说话。”
笔落之际,整座岛屿震动,埋于沙下的三百具遗骸同时发出轻响,仿佛集体舒了一口气。
回到南云溪,少年已从虹桥归来,额间金纹愈发清晰,竟隐隐流转如活络血脉。他立即召集工匠,在桃林深处选址筑坛,准备迎接《海纪》降世。然而就在此时,北方急报再至:缄口渊旧址突现异动,原本熄灭的桃核阵再度发光,且排列成诡异阵型,指向七个方位??正是当年七大史狱所在地!
更令人不安的是,每颗桃核浮现的新字不再是受害者遗言,而是同一句话,反复重叠:
>“你们忘了最开始的那个谎言。”
沈砚之闻讯,久久不语。良久,他唤人取来一口锈迹斑斑的铁箱,从中取出半块焦黑玉佩,颤抖着交给少年:“这是我妻子最后留下的东西。当年她不是死于急病……她是被活埋进缄口渊的入口,只因她发现了王室最大的秘密??关于‘伪弦’真正的起源。”
少年接过玉佩,触手灼热。背面刻着极小的字:
>“玄冥非人,乃初代帝王以万民真言炼成之器,名为‘镇诚鼎’,后化神识,掌‘缄默律令’。”
寒意顺脊而上。原来所谓“伪弦”,根本不是某个邪修的残魂,而是王朝建立之初,第一位君主为了稳固统治,亲手焚杀九百名直言大臣,以其喉骨与临终呐喊熔铸而成的“真理吞噬者”!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真实”成为禁忌,让“诚实”等同于叛国。
“所以每一次共心阵觉醒,它都会反扑。”沈砚之苦笑,“因为它不只是敌人……它是这个体制的心脏。”
少年握紧玉佩,指节发白。他知道,这场斗争早已超越平反冤案、恢复记忆的范畴。他们在对抗的,是一个以谎言为根基的千年秩序。
但他亦明白,破局之法已在眼前。
三日后,春分。
少年命人在七处史狱遗址同时点燃篝火,将各地收集来的伪官方史书投入其中。火焰腾起之时,他立于南云溪最高崖,高声宣读《补遗录?终章序》:
>“今我焚虚言,祭忠魂;破旧律,立新约。自今日起,凡敢以‘禁语’欺民者,无论位居庙堂或执掌兵权,皆为天下共敌!史不可篡,心不可囚,言不可囚!”
火光映照四方,七地回应以地动。焚烧史书产生的灰烬并未落地,反而逆风升空,凝聚成七道黑色旋柱,直贯云层。而在旋柱交汇之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其后深邃星图??那是被遮蔽千年的“诚星”,唯有在万口齐鸣之时方可显现。
星辰垂落微光,洒向大地。凡是曾说出真话的人,皮肤下都浮现出淡淡银线,与地脉银丝遥相呼应。孩子们欢呼起来,因为他们看见,就连死去多年的亲人坟前,也开出了一朵朵透明桃花,花瓣上写着:“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就在这神圣时刻,少年忽然感到一阵剧烈头痛。他踉跄扶住石栏,眼前闪过无数碎片画面:一座青铜巨殿深埋地下,中央矗立着一尊人脸鼎炉,炉腹中囚禁着万千扭曲面孔,正在无声嘶吼;而在炉顶盘坐着一个身影,身穿初代帝袍,面容模糊,唯有一句低语不断回荡:
>“只要还有人害怕说真话……我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他知道,最终之战尚未到来。
可他也知道,他们不再孤单。
翌日清晨,第一所学校在桃林边建成。没有围墙,没有匾额,只有三十个孩子围坐一圈,由一位获释老史官授课。课本是手抄的《补遗录》,作业是回忆并写下自家三代内的真实经历。有个小女孩怯生生举手:“老师,如果我说的话和官府记载不一样,算犯法吗?”
老史官慈祥地看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桃核,放在她掌心:“从今往后,**真实才是法律**。”
消息传开,四方响应。不到一月,民间自发设立“真言塾”百余所,甚至连边境军营里都有士卒夜间聚读。更有奇者,某些曾参与镇压的旧官吏,竟偷偷派人送来密档,附言:“我罪孽深重,不敢露面,但请将这些交给能写历史的人。”
然而,就在希望蔓延之际,王庭终于出手。
八百里加急诏书下达各地郡守:“近有妖人蛊惑民心,妄改国史,淆乱纲常。即日起,严禁私设学堂、传抄野录,违者以谋逆论处。擒获首恶者,赏万户侯。”
随之而来的,是一支由“清音司”重组的“正言军”,号称十万,旌旗所指,寸草不留。他们不再掩饰,公开宣称:“宁可错杀三千,不容一语漏网!”
面对大军压境,少年却笑了。他对众人说:“他们怕了。因为这一次,我们不是在请求原谅,而是在重新定义什么是‘正统’。”
于是,他做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亲笔修书一封,派使者送往王都,内容仅有八字:
>**“你要怎么说?现在轮到你了。”**
使者抵达当日,正值朝会。宰相怒掷书信于地,斥为大逆。可偏偏此时,殿外传来喧哗。原来是数百名太学生跪伏宫门,每人手持一片桃花,齐声背诵《补遗录》片段。禁军欲驱赶,却发现许多士兵站在原地不动,眼中含泪。
而在皇宫最深处,垂帘听政的老太后召见心腹太监,低声问道:“……当年先帝下令建造缄口渊时,可曾梦见那些被埋的人?”
太监浑身颤抖,跪地叩首:“老奴不知。”
“你撒谎。”太后闭目,“你记得。因为你也是从那里活下来的。”
那一夜,王宫失火。烧毁的不是大殿,而是藏于密室的“伪史档案库”。据幸存宦官称,火起之前,曾见一道桃影掠过梁上,形如女子,手持断笔。
三个月后,正言军行至南云溪外三十里,忽然全体止步。将领翻开地图,震惊发现??沿途所有村庄的名字都被更改了。路碑上不再写着“太平庄”“顺民屯”之类驯化之名,而是刻上了真实的历史:
>“赤岭??永昌九年抗税殉难地。”
>“哑河??靖元元年女医沉塘处。”
>“望子坡??三十七户孤儿寻亲终点。”
更可怕的是,每个村民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再畏惧,而是平静地问:“你们今天,打算对自己说什么真话?”
军心溃散。
当这支曾经不可一世的军队最终跪倒在桃林之外时,少年走出人群,不带一兵一卒,仅携一本《补遗录》。他翻开最新一页,递给领军将军:“请签上你的名字。不是作为俘虏,而是作为见证者。”
将军颤抖着手接过笔,在“我曾参与焚毁十二座民间书院”下方签下姓名。墨迹落纸那一刻,他额头竟也浮现出一道浅金纹路,如同获得赦免。
战争结束了。
以一种谁都未曾预料的方式。
多年后,当第一个孩童在课堂上举起手,问先生:“老师,什么叫‘不能说的真相’?”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师停下粉笔,望着窗外盛开的桃林,微笑着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风还不敢吹得太响。”
而此刻的风,正穿过山谷,掠过屋檐,拂动书页,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轻轻问:
你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