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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跟随裴光庭一起离开之后,兴庆宫内外所聚集的时流朝士也并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传播的范围也越来越广,闻讯赶来的时流也越来越多,就连一些今日休沐在家的朝士也都纷纷赶来了这里。
终于在...
张岱站在兴庆宫门前,目光如刀,冷冷扫过裴稹窄那一行人。裴窄被他喝止在原地,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随即转为怒意,手按佩刀,嘴唇微动似要发作。可就在他欲开口之际,张岱已抬手一挥,身后数名金吾卫士卒立刻上前,列成一排,横刀挡在裴窄面前。
“查安相公门下公子又如何?”张岱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宫禁重地,岂容私党喧哗?你等若再前进一步,休怪我不讲情面!”
裴窄脸色涨红,指着张岱颤声道:“你……你竟敢如此无礼!我乃宰相之子,你不过一介寒门后进,也敢拦我?”
“宰相之子?”张岱冷笑一声,眸光锐利如剑,“便是皇子皇孙,入宫亦需守规。你父虽居相位,然今日之事尚无定论,你便在此耀武扬威,是欺圣人不在,还是欺朝廷无人?”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连远处围观的朝士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张岱竟敢当众驳斥宰相之子,且言辞如此凌厉,毫无退让之意。
裴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身后几名门生家奴面面相觑,竟无人敢上前。倒是张侍御从旁快步走来,低声劝道:“八郎,何必与他一般见识?眼下宫中未有消息,不宜再生事端。”
张岱冷哼一声,并未退让,只淡淡道:“我非与他争口舌之利,而是守宫规法度。若今日纵容一人越界,明日便有百人效仿。到时候,这兴庆宫岂不成了市井闹市?”
他说完,转身面向宫门,朗声道:“传令下去,自此刻起,无论何人,未经宣召不得擅入宫苑一步!违者,以冲撞宫禁论处!”
金吾卫齐声应诺,气势森严。围观人群纷纷后退,原本拥挤的宫门前顿时清出一片空地。裴窄咬牙切齿,却终究不敢再动,只得带着党徒悻悻退至一旁,远远瞪视着张岱,眼中满是怨毒。
张岱却不屑一顾,转身走向角落一处凉棚下,那里贺知章、王翰等人正等候多时。贺知章见他过来,连忙起身迎上,低声道:“八郎,你方才那番话固然痛快,可也树敌太深。裴稹窄回去必会添油加醋向其父哭诉,恐对你不利。”
王翰亦点头附和:“是啊,如今姜相公与裴相公对峙未分胜负,你这般挺身而出,怕是要被人视为姜党核心人物了。”
张岱坐下,接过仆从递来的茶盏,轻啜一口,神色从容:“我本就是姜门弟子,何须避讳?况且此事关乎朝纲法纪,岂能因私惧而退缩?若人人畏首畏尾,那还谈何匡扶正义?”
贺知章叹道:“你说得不错,可世道险恶,君子坦荡,小人阴鸷。你今日之举,虽正气凛然,却也为日后埋下祸根。”
张岱微微一笑:“祸福自有天定。我只问本心无愧与否。若因惧祸便缄口不言,那还不如归隐山林,何必仕宦于朝?”
三人正说着,忽见一名内侍匆匆从宫内奔出,手持黄帛诏书,高声宣道:“圣人口谕??召监察御史张岱即刻入苑觐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皆惊,不知圣人为何独召张岱。贺知章与王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与担忧。韦恒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喃喃道:“怎会是他?他不过二十出头,何德何能得蒙圣眷?”
而裴窄更是勃然变色,几乎要冲上前质问,却被身旁亲信死死拉住。他们清楚,此刻若再闹事,只会更加难堪。
张岱却神色平静,缓缓起身,整了整衣冠,对着内侍拱手道:“臣遵旨。”
说罢,他迈步随内侍步入宫门,背影挺拔如松,毫无迟疑。
穿过重重回廊,绕过龙池碧水,张岱被引至沉香亭畔。此处幽静清雅,四围花木扶疏,正是玄宗平日召见近臣议事之所。亭中已有两人端坐,一位身着紫袍玉带,面容肃穆,正是宰相姜行威;另一位则身穿绯袍,神情凝重,乃是裴稹融。
而在亭中央主位之上,坐着的正是当今圣上??唐玄宗李隆基。
玄宗年近五旬,眉宇间英气犹存,双目炯炯有神。见张岱进来,他微微颔首,示意其跪拜行礼。
“臣监察御史张岱,叩见陛下。”张岱伏地稽首。
“免礼。”玄宗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张岱依言抬头,目光坦然直视天颜。
玄宗打量片刻,忽然笑道:“年纪轻轻,胆识倒不小。方才你在宫门外呵斥宰相之子,可曾想过后果?”
张岱正色道:“启奏陛下,臣所行者,非为私愤,实为宫规。宫禁之地,不容僭越。若因身份尊卑便可肆意妄为,则法度何存?朝廷何以立信于天下?”
玄宗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一个‘法度何存’。那你可知,今日之事,因何而起?”
“回陛下,”张岱沉声道,“据臣所知,姜相公与裴相公之争,始于赋税改制之议。姜相公主张清查隐户,均平赋役,以充国用;裴相公则以为此举扰民太甚,宜循旧制。二人各执一词,遂致廷争。”
玄宗轻抚案几,叹息道:“你说得不错。然则你可知道,朕为何将你们都召入宫中?”
张岱略一思索,答道:“陛下圣明,必是不愿见宰辅失和,朝堂纷争,故欲亲自裁断,以定是非。”
“说得通透。”玄宗微笑,“但你还少说了一层??朕召你来,不只是听你陈述政见,更是要看你为人。”
张岱心头一震,低头道:“臣惶恐。”
玄宗站起身,缓步走下亭阶,负手望向湖面:“朕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开元盛世,百姓安居。然太平日久,官吏懈怠,豪强兼并,隐户日增。若再不整顿,十年之后,国库空虚,边防无力,社稷危矣。”
他顿了顿,回头看着张岱:“姜行威所奏,虽手段激烈,却是救时良策。裴稹融所虑,虽出于仁心,却有因循守旧之弊。朕思之再三,决意采纳姜相公之议,推行括户新政。”
张岱心中大震,连忙叩首:“陛下英明!此举实乃利国利民之策!”
玄宗摆手:“但朕也知道,此政一出,必遭权贵反对,地方阻挠。若无铁腕之人推行,终将半途而废。故朕欲命姜行威总领此事,另设‘括户使’专司其职,统筹全国清查。”
说到这里,玄宗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岱:“而这个人选,朕想交给你。”
“臣?!”张岱愕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你。”玄宗语气坚定,“你年轻,无派系牵绊,又有监察之责,更难得的是,今日你敢于执法如山,不畏权贵。这样的人,才堪当此任。”
姜行威在一旁闻言,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却并未言语。裴稹融则眉头紧锁,显然对此安排极为不满,但面对天子圣断,也只能默然接受。
张岱心跳如鼓,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这是机遇,也是危机。一旦接手括户使,必将触动无数豪族利益,树敌遍天下。可若推辞,便是辜负圣恩,更失姜相公栽培之义。
他深吸一口气,伏地道:“臣才疏学浅,恐难胜任。然既蒙陛下信任,纵粉身碎骨,亦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好!”玄宗大笑,“有此志气,何愁大事不成!”
当即命内侍取来敕书,正式任命张岱为“括户使”,赐紫服银鱼袋,秩比正五品上,可直达天听,巡察诸道,纠察不法。
仪式完毕,玄宗又叮嘱道:“此事关系重大,切记稳中求进,不可操之过急。若有疑难,随时奏报。朕,是你最大的靠山。”
张岱含泪叩首:“臣誓死效忠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退出沉香亭时,夕阳已斜照宫墙。张岱手捧敕书,脚步沉重却又坚定。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年轻御史,而是卷入帝国权力漩涡中心的关键人物。
刚走出宫门,便见贺知章、王翰等人迎上前来,脸上写满震惊与激动。
“八郎!你竟得了括户使之任?”贺知章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这可是震动朝野的大事啊!”
王翰亦惊叹:“圣上如此器重于你,足见你已入天子心腹之列!”
张岱苦笑:“此非荣耀,实乃重担。从此以后,我不只是姜相公门生,更是新政先锋。那些被触动利益的人,不会放过我。”
正说着,忽听远处一阵喧哗。只见宇文兄弟率众而来,一个个面色阴沉。宇文宽更是直接上前,冷笑道:“恭喜张大人高升啊!不知日后查抄我家田产时,能否念及旧情,网开一面?”
张岱冷冷看他一眼:“若有隐匿不报、侵占民田者,无论亲疏,一律依法处置。宇文郎若问心无愧,又何必担忧?”
宇文宽脸色铁青,还想再说,却被身旁兄长拉住。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角色了。
夜幕降临,兴庆宫恢复了宁静。然而整个长安城,却因今日之事而暗流涌动。
东市某宅院内,裴稹融正与心腹密议。
“圣上偏袒姜党至此,实在令人寒心!”裴稹融拍案而起,“那张岱不过乳臭未干,竟委以如此重任,简直是儿戏国政!”
幕僚低声劝道:“相公息怒。眼下之势,不可硬抗。不如暂退一步,待其新政推行不利之时,再寻机反击。”
裴稹融冷哼:“新政?哼,括户之举看似利国,实则扰民。地方官吏趁机勒索,百姓苦不堪言。只需一年半载,必生民怨。届时,看玄宗如何收场!”
与此同时,在崇仁坊一处幽静别院中,姜行威正在灯下书写文书。听到下人禀报张岱已被任命为括户使,他放下笔,仰头长叹:“终于开始了……孩子,这条路不好走,但我相信你能走下去。”
而在南郊凤栖原下的逍遥园里,宇文宽独自立于荒园之中,望着残垣断壁,眼神狠戾:“张岱,你夺我园墅,今日又得高位……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长安的夜风拂过城墙,带着春末夏初的燥热。一场关乎大唐命运的改革风暴,正悄然酝酿。而张岱,已然站在了风暴眼的最前端。
他知道,未来的路充满荆棘,或许还有杀机潜伏。但他更清楚,若无人挺身而出,这个帝国终将在安逸中腐朽。
所以他选择前行。
哪怕孤身一人,也要点燃那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