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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惜春取来林寅的手书,反复品读默念,心中震撼,双手颤抖,笑道:“姐夫,是我浅陋了,先前只凭着自己的臆想揣度,倒错会了姐夫的心意,实在是我着相了。
林寅笑道:“四妹妹,你既然说知道姐夫的器量,那姐夫如何还会怪你呢?”
王熙凤见俩人争锋已毕,执起绣帕轻扬,笑着圆场道:“好个四妹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一点就透!到底是寅兄弟有肚量,三言两语就解了这桩公案。换作旁人,只怕磨破嘴皮子也劝不转这根小
倔笋呢!”
说罢,众人皆纷纷大笑,房间里的气氛又热络起来。
贾惜春听着众人的笑声,也淡淡一笑,将书往前推了推,说道:
“姐夫,这一匣佛经是我这阵子逐字看的,也随手写了些批注,若是对书局有用,你便拿去用。只是先前听了姐夫的话,倒觉得我这些批注浅得很,怕是还不如姐夫今日教我的这几句通透。”
林寅取来,交给晴雯收好,笑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深与浅都有与之相适应的众生。”
贾惜春的眼里,有几分明悟的慧光,淡淡笑道:“姐夫,我如今才算明白,自己先前那点心思,不是出离心,竟是厌世心。
我讨厌东府里那些荒淫的做派,也瞧不惯西府里的勾心斗角,总想着躲进佛经里清净,却忘了这根本不是真的修行。
可正如姐夫所说,若凭着厌世心修行,恐怕连自了汉都做不成。只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生出真实的出离心。
林寅心中感叹,贾惜春果然是极聪慧明悟的,一点就通,那股远胜同龄人的成熟,洞察,真是世间稀有。
林寅笑道:“四妹妹,你一心想着‘要生出离心’,这个念头本身就是妄念。你执着于‘出离”的相,发的还是妄心,不是真实的出离心。
你虽清雅脱俗,冷眼看遍公府里的是是非非,可终究年纪尚小,没走过多少人生路。你对人生的体会,还太浅了。没体验过世间的大喜,没尝过极致的欢乐,连‘拥有过’都谈不上,又何来“不满足”?连苦的真滋味都没尝过,
又怎么会生出想脱离苦海的出离心?”
林寅这番话,让贾惜春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林寅观察着她的脸色,稍缓了缓,再继续分析道:
“你看那些大德,比如佛陀,当年也是享尽王族的富贵荣华,见遍了世间的繁华,可后来见了生老病死,才觉出这一切的虚妄,这才生出真的出离心,最终修成正果。
反过来,若是没经历过世间的起落,没尝过诱惑,没扛过苦难,只凭着一股厌世心躲进修行里,将来真遇到名闻利养,财色诱惑,很容易就栽了跟头,迷了心窍。
其实真实的出离心,从来不是求来的,是需要等待机缘的。就像莲花,总得先在泥淖里扎根,经历过污浊和黑暗,才能慢慢长出水面,开出洁净的花。”
贾惜春露出一股清雅的笑意,淡淡道:“姐夫,你说的极好,我很受用。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虽然对这些佛经典颇有兴致,但不过是喜欢其中的道理,还缘不起出家的想法。”
说罢,她抬眼看向林寅,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里,竟满是真切的崇敬。
这份崇敬,有一股复杂之情,既有仿佛父亲的依赖,兄长的依恋,师长的引导,更有一种精神的契合。
探春闻言,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贾惜春往前凑了两步,轻轻抱住林寅的腰,小脑袋刚够到他的胸口,多了点孩子气的依赖,淡淡笑道:
“姐夫,我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像你这般知我、懂我,又肯耐心教我这些。能来列侯府,得遇姐夫,惜春......深感庆幸。”
林寅笑道:“好妹妹,你何必与我说这些?只是往后不要天天闷在房里,多与姐姐们顽闹才好。你想要什么,只管和姐夫说,和姐姐说。你若是觉得这话俗气,那姐夫就换种说法。不要静坐苦禅,而要动中守静,应物不迷。”
惜春自幼没有父兄宠爱,也不会撒娇,只是蹭了蹭脑袋,笑道:“知道了,姐夫,你都快成我爹爹了~”
贾探春在旁,看得心头一紧,指尖悄悄拽了拽林寅的衣袖,眼神里带着点急切的暗示。
她最担心的就是惜春性子孤僻,一旦对谁生出依赖,就容易陷得极深。
如今瞧她对林寅这般亲近,连“爹爹”都随口说出来,心里哪能不慌?
只想让林寅赶紧终止这段对话,免得这份依赖愈发难收。
惜春何等眼尖心细,故意气探春,撒娇道:“爹爹~你若不忙的时候,多来看看我可好?”
林寅揉了揉惜春的小脑袋,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会多来看你的,只是你这个称呼,多少有些不妥。”
惜春却仰着小脸,腹黑的淡淡笑道:“有什么不妥?府里姐姐们都叫你老爷,我叫你“爹爹”,还能压她们一头呢!反正我不想叫‘姐夫了,听着生分。”
她想起先前探春总暗戳戳干涉自己,心里那点气就没散,如今索性连‘姐夫’都不肯叫了,偏要选个让探春膈应的称呼。
林寅一时无言以应,笑道:“那你叫我‘兄长”,或是“大哥”,都比‘爹爹”合适。”
惜春却猛地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嫌恶,说道:“我的兄长是个猪狗不如的禽兽,跟他一个称呼,我嫌脏。”
林寅听她这话,也知道她对宁国府的人怨念极深,再多说也无益,只好无奈地叹道:“罢了罢了,你乐意叫什么,便由你吧!”
“爹~”
惜春这一声唤得轻柔,却似含着千般情绪。惜春心头莫名一畅,有一种别样的依恋,更有一种叛逆的快意。
她想起那出家绝情的父亲贾敬,想起那荒淫放纵的兄长贾珍,更想起时常以约束她的探春。
这一声“爹”,既疏离了生父,亦鄙弃了长兄,更悄然抗拒了那份她并不需要的关怀。
她凑到林寅跟前,又软声叫了句:“爹~夜色都深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房休息吧,咱们明儿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