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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山看着杜怀平，眼神平静。
“杜怀平同志，坐吧。”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杜怀平微微躬身，坐下后腰板挺得笔直。
“现在可以说说了，你已经不在信访局了，为什么还能拿到举报信，而且还选择偷偷塞进沈丘石家里？”姜云山问道。
“举报信在我这里是因为那些人相信我，认为交给我才有用…”
杜怀平回答得很干脆。
“至于为什么偷偷塞进沈秘书家里，是因为…”
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因为走正常渠道，那些举报信根本到不了书记面前。”
“算你说的有点道理…”
姜云山点点头，语气平静的继续说道。
“信里反映的问题很具体也很有价值，算是帮了我们大忙。”
“这是我应该做的。”
杜怀平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第二个问题，你当初被调离信访局局长的位置，真正原因是什么？”姜云山问道。
杜怀平的履历上，关于这次调动原因很简单，因身体原因不能胜任。
但姜云山相信，这绝对不会是真实原因。
杜怀平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闪过。
“因为…我指导了上访群众，怎么越级反映问题。”
他回答得很直接。
这个答案让姜云山忍不住微微皱眉。
“哦？具体说说，为什么这么做。”
“当时有个涉及征地补偿的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区里和镇里互相推诿一直拖着不办，群众来回跑了几十趟，问题就是解决不了…”
杜怀平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快了些。
“我按照程序把案子转下去，催办了好几次都没用，就像石沉大海一般…”
“后来，那家的小孩因为家里没钱，差点辍学，老人也急得住进了医院…”
说到这，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告诉那家人可以去省里，甚至京城反映情况，还帮他们整理了材料，告诉他们该找哪些部门，流程是什么。”
“后来呢？”姜云山追问道。
“问题解决了…省里督办，一个星期就解决了…”
杜怀平脸上浮现了一丝苦涩。
“然后，我就被免职了，理由是无组织无纪律，煽动群众越级上访，破坏稳定大局。”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
只有窗外的车流声隐隐传来。
“你觉得，你错了吗？”姜云山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杜怀平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我认为我没错，为群众解决问题，是信访干部的职责所在…”
“当正常渠道失灵，告诉群众还有其他合法途径，我不认为这是错误。”
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
“如果非要说错，可能错在方式不够‘聪明’吧…”
“如果聪明点，我就该不暴露自己，悄悄的帮忙，也许我可能现在还是信访局长。”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姜云山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在思考着。
而杜怀平也不急，就那么安静地等待着。
“老杜…”
姜云山换了一个称呼。
“你在信访系统干了这么多年，依你看，我们现在的信访制度最大的问题到底在哪？”
杜怀平似乎没想到姜云山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沉吟片刻，花了一点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
“姜书记，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说吧，今天不论你说了什么都不会出这个门。”姜云山点点头，鼓励道。
“嗯…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应‘疏’而不是‘堵’，是应‘解’而不是‘稳’…”
杜怀平开口了。
“上面看重的是‘访量’下降，是别去京城省里添麻烦，下面追求的是‘属地稳定’，别在自己任上出乱子…”
他继续侃侃而谈。
“所以，很多精力根本不是用在了解决问题上，而是用在‘拦访’，‘截访’上，把人都按在本地，但问题却还在那里发酵…”
“信访局成了‘中转站’，‘信件收发室’，转下去就没下文了，责任不明效率低下。”
“还有就是…”
杜怀平犹豫了一下。
“尽管说。”
姜云山继续鼓励。
“有些干部根本不怕群众不满意，只怕领导不注意，他们对上负责，对下…缺乏真正的敬畏和耐心。”
杜怀平一口气说了很多，几乎都是尖锐的问题。
姜云山也听得很认真，还不时的点头。
“还有吗？”
“有。”
杜怀平既然开了口，也就不再保留了。
“责任追究机制不健全，很多问题明明是该其他职能部门解决的，但最后板子都打在了信访干部身上，因为我们‘没拦住’…”
“还有信息不透明，群众不知道进度，只能干着急，反复跑重复访…”
“基层化解矛盾的能力本来就弱，很多小事就拖成大事，拖成烂事。”
他说得很细，都是实践中遇到的真实困难。
越听下去，姜云山的眼神越亮。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既了解实际情况，又有自己思考的干部。
“如果…让你重新主持信访局的工作…”
姜云山身体前倾，表情严肃。
“你会怎么做？”
杜怀平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就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再次黯淡了下去。
“书记，我现在只是调研员…”
“那不是问题…”
姜云山摆摆手打断他。
“我只问你有没有信心？有没有思路？”
杜怀平看着姜云山，从对方的眼中他看到了真诚和决心。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腰板也挺得更直了一些。
“有信心！”
“如果让我干信访局长，我会推动几件事…”
杜怀平说话的时候，眼神都在发光。
“第一是变‘中转站’为‘终点站’，推行‘首接负责制’，谁接访，谁跟踪，谁督办，一跟到底…”
“建立严格的销号制度，问题不解决绝不销号…”
“第二是公开透明，建立信访事项网上查询平台，像查快递一样，随时能看到办理到了哪一步，卡在哪个环节…”
“等一下…”
姜云山突然打断他。
“这灵感是你从快递行业得到的？”
“是的…”
杜怀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两年没啥具体工作，就喜欢瞎琢磨。”
姜云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