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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7章茶香暗涌,棋局再开(第1/2页)
夜色如墨,台北城笼罩在初春的薄雾中。明星咖啡馆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晕开一片昏黄,像是一盏将熄未熄的魂灯。后巷的排水沟咕咚作响,雨水顺着铁皮屋檐滴落,敲打着一只锈迹斑斑的咖啡罐,节奏竟隐隐合着摩斯密码的韵律。
林默涵蜷在阁楼角落,左肩的枪伤尚未愈合,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神经。他手中攥着一支钢笔,笔帽早已被拧下,内藏的微型胶卷已被苏曼卿临终前用发簪挑出,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贴身的衣袋里。那不是普通的胶卷——是用咖啡渣与明胶混合制成的“暗影Ⅲ号”,遇水显影,遇热即毁,是“老渔夫”亲手交给他的最后底牌。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白天在松山机场的那一幕:魏正宏站在候机大厅中央,军呢大衣笔挺,眼神如鹰隼般扫过人群。两人擦肩而过时,对方忽然开口:“林默涵。”
他没有回头,只用闽南语淡淡反问:“先生认错人了。”
可那瞬间的迟疑——那不到半秒的停顿——已足够。他知道,魏正宏已经确认了。
“他认出来了。”林默涵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睁开眼,望向墙上挂着的一幅手绘台北地图,红笔圈出的三个点:左营军港、松山机场、军情局本部。中间一条虚线蜿蜒而过,标注着“台风计划·最终路径”。
窗外雷声滚过,雨势渐大。他忽然听见楼下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三长两短,是约定的暗号。
门开,一道纤影闪入,带着湿冷的风。是江一苇。
她脱下军情局制式雨衣,发丝微湿,眼神却亮得惊人。她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声音压得极低:“你走了以后,魏正宏连夜提审了陈明月。她没招,但……她快撑不住了。”
林默涵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
“他们用了‘滴水刑’,还有……电极。魏正宏亲自主持。他说,只要她吐出一个字,就能活命。”江一苇顿了顿,声音微颤,“可她只说了一句:‘沈墨早就死了。’”
林默涵的手狠狠攥紧,指节发白。他想起那个雨夜,陈明月在山洞里吻他,说“如果我活不成,把这发报机带走”。她不是不怕死,她是把生的希望,全押在了他身上。
“江一苇,”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刀刮石,“你为什么来?魏正宏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再露面,等于送死。”
江一苇笑了,笑得凄美而决绝:“因为我丈夫的孩子,已经安全抵达香港。我答应过他,要活着看到台湾解放的那一天。”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簪,递给他,“这是陈明月让我转交的。她说,若你见到这簪子,就当她已赴黄泉,但心未曾降。”
林默涵接过铜簪,指尖颤抖。簪身刻着一行小字:“海燕不归,我亦不退。”
他闭上眼,一滴泪无声滑落。
良久,他睁开眼,目光已如寒潭深水,再无波澜。
“魏正宏下一步会怎么做?”他问。
“他会放风,说陈明月已招供,引你现身。”江一苇道,“同时,他会在松山机场布下天罗地网,等你最后一次发报——他知道你必须传回最终情报,否则前功尽弃。”
林默涵冷笑:“他太了解我了。可他忘了,真正的棋手,从不走别人预设的路。”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将地图撕下,点燃,投入铁盆。火光映照着他脸上的疤痕,那是在南京被捕时留下的烙印,也是他与魏正宏宿命纠缠的开端。
“我不去松山。”他低声道,“我去‘中正堂’。”
江一苇一怔:“那里是国民党高层开会的地方,戒备森严,你疯了?”
“正因戒备森严,才最安全。”林默涵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魏正宏以为我会走机场、走港口,可他忘了,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静的战场。中正堂下周要举办‘**文艺汇演’,有美军顾问团观礼。那种场合,特务不敢轻举妄动。”
他拿起那支钢笔,缓缓拧开笔杆,将胶卷重新装入:“我要在全台湾最重要的舞台上,把‘台风计划’的真相,发往大陆。”
江一苇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真是个疯子。可我愿意陪你疯一次。”
她从雨衣内袋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军情局本周的值班表,我改了两处。周三晚,中正堂东侧配电室会进行例行检修,停电三分钟。那三分钟,是你唯一的机会。”
林默涵接过文件,仔细看过,点头:“够了。三分钟,足够我发完全部情报。”
“可你怎么进去?”
“我已有身份。”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证件——“中央通讯社特约记者沈墨”。
江一苇瞳孔微缩:“你什么时候……”
“早在三个月前,我就申请了记者证。”林默涵淡淡道,“魏正宏查遍商人、查遍码头,却从没想过,一个‘死人’,会以记者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进他的心脏。”
雨声渐歇,天边微亮。
江一苇起身,披上雨衣:“我该走了。记住,若你失败,台湾地下党将再无翻身之日。”
林默涵送她至门边,忽然道:“若我活着回来,我想请你喝一杯真正的咖啡。”
她回头,笑得温柔:“若你活着回来,我请你喝一整壶,加糖不加泪。”
门关,身影消失在晨雾中。
林默涵回到阁楼,将钢笔藏入袖中,取出那本《唐诗三百首》,轻轻翻开。女儿晓棠的照片依旧夹在《春望》那一页,背面是陈明月绣的海燕,针脚细密,仿佛在风中振翅。
他轻抚照片,低语:“爸爸打完这场仗,就回家。”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咖啡馆的招牌上。
“明星咖啡馆”四个字,在雨后初霁的光中,熠熠生
台北的夜,是被恐惧浸泡过的。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警笛声。这声音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勒在每一个潜伏者的心上。明星咖啡馆的地下室,是这座孤岛上唯一能让林默涵感到片刻安宁的地方,可如今,这份安宁也碎了。
苏曼卿牺牲了。
那个总是一袭旗袍、眼神明亮的女人,用她的血,在台北的街头为他铺出了一条生路。林默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左手紧紧按着右肩的伤口。那里的枪伤在发炎,阵阵钻心的痛楚伴随着高烧,让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反复拉扯。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浑身颤抖,喉咙里泛起腥甜。他从怀里掏出那本已经被翻得卷边的《唐诗三百首》,借着昏暗的油灯,小心翼翼地翻开。
第一页,《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纸页,仿佛能触碰到那字里行间涌动的家国之痛。而在书页的夹缝中,那张女儿晓棠周岁时的照片,依旧笑得那么甜。只是此刻,照片的一角已经被干涸的血迹染红,像是一朵盛开在地狱边缘的曼陀罗。
“爸爸……”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眼眶发热。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在松山机场与魏正宏擦肩而过。那一声“林默涵”,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定力。他知道,自己暴露了。那个阴鸷的猎手,已经锁定了猎物的气息。
阁楼的木板楼梯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林默涵瞬间警觉,右手闪电般地摸向腰间的手枪,眼神如刀锋般射向楼梯口。他没有开灯,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像是一头受伤却依旧致命的孤狼。
“是我。”
一个压得极低的女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紧接着,一盏小小的马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晕中,映出一张清丽却苍白的脸。
是江一苇。
林默涵没有放下枪,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她的心口。“魏正宏的机要秘书,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江一苇没有回答,她缓缓走下楼梯,将手中的马灯放在桌上。灯光下,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轻轻放在桌上。
“苏曼卿……她没白死。”江一苇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这是她临死前,用指甲盖抠下来的‘台风计划’核心坐标的残片。她把情报写在指甲上,藏在了咖啡勺的柄里。”
林默涵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放下枪,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那个油纸包。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小片泛黄的纸,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串数字和字母。
那是……舰队集结的精确经纬度!
“还有这个。”江一苇又拿出一块怀表,放在桌上,“这是陈明月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若你看到这枚铜簪,就当她已赴黄泉,但心未曾降。”
那不是一枚普通的铜簪,那是他们之间的信物。林默涵记得,陈明月被捕前,曾将情报藏在这枚簪子里。他拿起铜簪,只见簪尾刻着一行小字,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海燕不归,我亦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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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林默涵的头顶,随即化作冰冷的决绝。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同志的牺牲,爱人的诀别,像是一把把烈火,将他心中仅存的犹豫和软弱烧得干干净净。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里面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魏正宏下一步会怎么做?”他问,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江一苇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敬佩,也有担忧。“他会封锁所有港口和机场,尤其是松山机场。他断定你一定会在最后一班航班起飞前,试图将情报传出去。他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你自投罗网。”
林默涵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几分凄厉,几分嘲讽。“他太了解我了,所以也太小看我了。他以为我会按常理出牌,去抢那班飞往香港的飞机?”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幅台北市的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错综复杂的线条和标记。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了一个红色的圆圈上。
“中正堂。”
江一苇瞳孔猛地一缩:“你疯了?那里是国民党高层开会的地方,戒备森严,周围全是宪兵和便衣!”
“正因为它戒备森严,所以它最安全。”林默涵的眼神锐利如鹰,“魏正宏的思维定式,就是他的死穴。他会盯着所有的‘出口’,却会下意识地忽略‘心脏’。下周,中正堂要举办‘**文艺汇演’,有美军顾问团观礼。那种场合,为了维护‘自由之中国’的体面,魏正宏的特务不敢轻举妄动,不敢随意抓人。”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江一苇:“我要在全台湾最高级别的舞台上,把‘台风计划’的真相,发给对岸。”
江一苇看着他,许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苦笑:“你真是个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我这不是疯,是活路。”林默涵拿起那本《唐诗三百首》,将那片写着坐标的残纸和铜簪一起,仔细地夹了进去,然后郑重地放回胸口的贴身口袋。“告诉我,中正堂的电力系统,有没有漏洞?”
江一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从手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那是军情局本周的安保布防图。
“有。”她指着图纸上的一处,“东侧配电室,每周三晚八点到八点半,会进行例行检修。为了不打扰内部的活动,他们会切换备用电源,中间会有三分钟的完全断电时间。”
“三分钟……”林默涵低声重复,眼中精光爆射,“够了。三分钟,足够我发完全部情报。”
“可是你怎么进去?”江一苇追问,“没有请柬,你连大门都进不去!”
林默涵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角落的一个破旧行李箱前,从中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他将信封递给江一苇。
江一苇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证件。
“中央通讯社特约记者沈墨”。
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化了妆的林默涵。
“这……”江一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早在三个月前,我就以‘沈墨’的身份,申请了这次文艺汇演的采访证。”林默涵淡淡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冷酷,“魏正宏查遍了高雄的商人,查遍了码头的苦力,却从没想过,一个已经被他通缉的死人,会以一个合法记者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进他的眼皮底下。”
江一苇看着那张证件,又看看林默涵,忽然觉得背脊发凉。这个男人的心思,比魏正宏还要深沉,还要可怕。
“好,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江一苇深吸一口气,“我帮你。我会把配电室的检修时间,精确到秒。但是林默涵,你必须答应我,如果你成功了,如果你活着回到大陆,请你……”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地下室的门,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异响。
“有人!”林默涵瞬间熄灭了马灯,整个人如猎豹般窜到门后,手枪再次握紧。
江一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做了一个口型:“不是我。”
难道是……魏正宏的特务?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林默涵屏住呼吸,耳朵贴在冰冷的木门上。他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也能听到门外那若有若无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紧接着,是一阵有节奏的、极其轻微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
三长,两短,一长。
这是……地下党的紧急联络暗号!
林默涵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给江一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躲到暗处。然后,他才缓缓地、无声地打开一道门缝。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穿着报童衣服的年轻人。他的脸上满是污泥,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是……是苏老板让我来的。”报童喘着粗气,声音因为寒冷和恐惧而颤抖,“她说,如果她回不来,就让我把这个交给‘海燕’。”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塞到林默涵手里。
林默涵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小小的、已经干硬的咖啡渣饼。这是地下党内部最高级别的信物,只有苏曼卿和他才知道,这是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遇热会显现出字迹的“密信”。
“她还说什么了?”林默涵急切地问。
报童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去:“她……她被特务带走了。临走前,她让我告诉您,台湾的春天,也是会开花的。”
说完,报童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默涵叫住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银元塞给他,“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
报童握着银元,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仰。他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巷子的黑暗中。
林默涵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摊开手掌,看着那块干硬的咖啡渣饼,仿佛能闻到那熟悉的、苦涩中带着醇香的味道。
“台湾的春天,也是会开花的……”他喃喃自语。
江一苇从暗处走出来,看着他,轻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林默涵抬起头,目光穿过地下室唯一的、蒙着黑布的小窗,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夜幕,看到了海峡对岸的万家灯火。
“等。”他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渣饼,声音低沉而有力,“等周三的晚上。我们要在魏正宏的眼皮子底下,下一盘他永远也想不到的棋。”
他走到桌边,重新点亮马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像是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海燕。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这座孤岛上的所有秘密和伤痛。但在这一方小小的地下室里,一颗心脏正在为了信仰而剧烈跳动,一簇微光正在为了黎明而顽强燃烧。
这一夜,注定无眠。
林默涵拿起那支从不离身的钢笔,拧开笔杆。笔尖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微型天线。他需要一个发报机,一个能在三分钟内,将情报传过海峡的发报机。
他看向江一苇。
“我需要零件。”他说,“一台微型发报机的核心零件。你能弄到吗?”
江一苇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把零件藏在检修工的工具箱里,送进中正堂的配电室。”
“好。”林默涵点头,“还有,帮我查一下,周三晚上的文艺汇演,第一个节目是什么?”
“是……是京剧《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林默涵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戏。那我们就陪魏正宏,唱一出‘暗度陈仓’。”
他走到墙边的地图前,用红笔在中正堂的配电室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既是死局,也是生门。
他转过身,拿起那块干硬的咖啡渣饼,放在马灯的火焰上方,小心翼翼地烘烤。随着温度升高,咖啡渣的颜色逐渐变深,一行行细密的蓝色字迹,开始在黑色的渣饼表面浮现出来。
那是……一份更加详尽的“台风计划”兵力部署图!
苏曼卿,这个在最后时刻还在为他传递情报的女人,用她的生命,为他铺平了最后的道路。
林默涵看着那些字迹,眼中的寒光越来越盛。他将烘烤好的情报小心地收好,然后拿起那本《唐诗三百首》,再次翻开。
晓棠的照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伸出手指,轻轻擦去照片上那点血迹,低声说道:“女儿,再等等爸爸。等这场台风过去了,爸爸就带你回家。”
地下室里,只剩下马灯燃烧的噼啪声,和林默涵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风暴的中心,往往是最安静的。
而在这份安静之下,一场足以改变战局的惊天反击,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