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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同:「那你去找国师和薛韶要钱。」
宋浩:「……大人,我哪有那个面子,但您是薛教谕的弟子,是薛御史的师伯,您出面,薛御史怎麽也要网开一面,手松一松。」
焦同横了他一眼后道:「他若是网开一面的人,我还用得着站在这里吗?」
宋浩不说话了。
潘筠出现后,广州府的善后工作以极快的速度推广开来。
而广州府之后,其馀各府也纷纷以广州府为例,一直收在灵境里的赃款也终于有了用处。
潘筠按照薛韶的帐单给各府送了一笔钱,保证善后工作可以有序进行。
最难做的其实是潮州府。
冯鸿德在潮州府经营二十年,根深蒂固。
年轻一代,自记事起就是冯半城,他们就是要给冯半城耕地丶播种丶收获;
冯半城是他们的东家,他们皆要仰仗冯家而活。
可现在冯半城倒了,来的官兵说,他们是军户,家中曾有良田,于是分了地,分了农具,一下从冯家佃农成了有田有地的军户。
一个商人忍不住讥诮道:「不过是从冯家的佃农变成大明的佃农罢了。你们现在种的地是屯田,可不是自己的,不能买卖。」
「那我也乐意,以前给冯半城种地,一年到头连饭都吃不饱,现在给军队种地,一亩只需纳军粮一斗,馀下的全是自家的,要是自己开垦荒地,头三年免军粮,熟地后方纳军粮。」
小伙子说起来满腹委屈:「给冯半城种地时,我们不想开荒,他还逼着我们去开荒,辛苦种下来的粮食他全部收走;要是我们自家开出来的荒地,头几年他不管,可一旦种熟,他就说原来那块荒地是他的,只是没找到佃农耕种,就这样把我们养熟的地收走。」
反正,现在就是比之前好。
他们乐意!
商人摇头,一副他们愚蠢,活该被坑的模样:「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好。」
的确,还真有人觉得这是坏事。
冯鸿德一被抓,他们就好似失去了主心骨一样,难受不已。
分到了土地也不开心,「这要是地种坏了咋办?交不足军粮咋办?被抽调去卫所丶上前线咋办?有冯千户在,好歹有个人挡在牵头,朝廷抓他,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气得沈叔康就要把地契抢回来,被沈伯修一把拉住拽出屋去。
潘筠掐腰站在田埂边吹风,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面对面红耳赤的沈叔康,她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沈叔康别扭的上前,他觉得很羞愧,脚指扣地,低垂着头道:「国师,这些人不知好歹,但只是极少一部分,我们潮州卫其馀军屯的军户都十分感激国师和薛御史,冯鸿德被抓实在是大快人心。」
「我知道,」潘筠道:「这是个体的差异,不能以个例代表整体。」
她道:「他们可以像菟丝子一样依附冯鸿德这样的人,但国家却不能不给他们最基础的保障,那份地契就是保障。」
「可他们不领情,国师您为他们做了这麽多,难道不觉得委屈吗?」
「不觉得,」潘筠道:「他们只是愚蠢,被蒙蔽了而已,失去了冯鸿德这个蒙住他们脑子的人,自然惶恐。」
「那怎麽办?」
「再给他们蒙起来就是了。」说罢,潘筠走向那低矮的房屋,没有跨过门槛,隔着一道门直直地看向屋里伤心抹泪的中年男子,目光再一扫,扫到他身边一脸麻木,乖顺坐着的女子和一双儿女,道:「你五行属水,而冯鸿德五行属土,土克水,他过得越好,你过得越惨。」
中年男子愣愣的抬头,一时忘了哭。
潘筠背对着阳光,让屋里的人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周身踱了一层金光。
潘筠道:「你的贵人应在你的妻女身上,你妻子脚踏实地,有守家之相,摆脱了冯鸿德这个专克你的上峰,再对妻女好一点,多听妻子的建议行事,远的不提,至少你是寿终正寝,儿女孝顺的命格。」
中年男子听得入迷,站起来问道:「真的?」
「那还有假?」沈叔康从潘筠身后探出头来道:「这可是国师,国师!」
中年男子咽了咽口水,僵硬的转头去看妻子。
老妻的脸比他还僵硬,一脸的不可置信。
潘筠又看了一眼那小姑娘,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军中学堂开学,送你女儿去读书吧,她月柱有文昌贵人丶学堂,时柱有华盖,不去上学可惜了。」
中年男子连忙追出门去,却发现潘筠一眨眼就走远了,他只能一把拉住还没来得及走的沈伯修,问道:「什麽意思?」
沈伯修抖开他的手道:「意思是你女儿可以考状元。」
中年男子瞪眼:「她是个女子,怎麽考状元?」
「不考状元,读书之后也会有别的出路,国师不也是女子?」沈伯修道:「这是你自家的事,送不送在你。」
中年男子回头看女儿,犹豫不决,最后慢慢看向妻子。
老妻也看向女儿。
只有十二岁的女儿目露祈求。
麻木的母亲脸上闪过一抹坚韧,她对中年男子道:「送!国师说了,我和女儿旺家,家里的大事听我的利你。」
中年男子咬咬牙应下了。
出现了新的事,有了新的寄托,中年男子一时忘记了冯鸿德,家中的凄风苦雨自然也消失了。
小女孩暗暗将桌上的地契收起来,直到晚上才悄悄塞给母亲,低声道:「娘,我们家也有地了。」
不管她爹高不高兴,反正她是高兴坏了。
老妻也高兴。
母女二人悄悄的高兴,不一会儿,十四岁的儿子也摸进来,母子三人依偎在一起,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母亲才迅速的收起地契,转身铺床。
追着潘筠离开的沈叔康高兴的汇报导:「这就是最后一家了,其他家都收了地契,分到了屯田,今年是来不及了,但明年,我们一定要种很多粮食。」
潘筠笑着颔首,问道:「你呢,你年纪还小,总不能把所有时间花在种地上,可要进学堂读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