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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4章 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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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4章会的老皇帝的大好头颅,滴溜溜滚动,从一国最高处,就这麽顺着台阶,顺着百官的视线,落在了崔明皇眼前。
    死不瞑目,凄惨至极。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许弱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倒是很快镇定下心神,瞥了眼宁远后,悄无声息的,默默来到离他不远所在。
    他只震惊於,宁远真的敢杀朱荧皇帝,但论立场,两人是一起的,後续京师之内,若是还有什麽隐世高手,与楼主杀出去便是。
    其实最让许弱忧心的,是国师那边。
    旁人不清楚,但是在大骊,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皇帝与国师,那句“一人之下”,要反过来理解。
    帝君在下,国师在上。
    自从大骊多出一位国师,百年来,只要是国师府下的命令,无人敢不从,即使是与其不太对付的藩王府,同样如此。
    宁远就不担心,之後去往大骊京师,会被崔瀺问罪?
    许弱还是不太相信,国师大人的那份飞剑传讯,是反话,在他的固有印象中,崔瀺虽然棋力通天,可对於手下之人,从不会弯弯绕绕。
    不应该才对。
    咱们这位镇剑楼主,脾气好像不太好啊。
    许弱叹息一声。
    除了这个,宁远的其他方面,还是挺对他胃口的,特别是问剑宋长镜之时,年轻人的一系列善後,做的极好。
    真怕楼主与国师对上。
    宁远的战力是高,可在许弱看来,要是捉对厮杀,绝对不会是崔瀺的对手,差的很远。
    浩然天下,知晓崔瀺的真正修为者,极少极少,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而他许弱,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百年之前,当崔瀺远渡东宝瓶洲开始,这位文圣首徒,就为自己量身制定了三道计策。
    欺天,欺人,欺己。
    总之,崔瀺摆在明面上的仙人境,绝对是假,作不得真。
    宁远打断他的思绪,开口道:“许剑仙,可以回了,即刻调动大骊兵马,入关朱荧京师。”
    “此处後续,我来处置,不用守在我这,要是突然冒出个能杀我的存在,多你一个也没用。”
    许弱没有多想,拱手抱拳后,眨眼消失,剑光离开金銮殿。
    宁远看向还在发愣的崔明皇,笑问道:“崔先生,到此,感受如何?”
    崔明皇循声抬头,目光涣散,喃喃道:“你居然把他杀了?”
    “你居然把他杀了!?”
    读书人脸色阴沉,怒道:“宁远,你身为山上剑修,却肆意妄为,斩杀一国人皇天子,该当何罪?”
    “身在浩然天下,却不遵守此处规矩,你当真以为,我们这些读书人,是吃乾饭的不成?”
    崔明皇抖了抖大袖。
    “宁远,我不管你是什麽境界,即刻束手就擒,随我返回书院,将来押往至中土,在功德林好好思过!”
    宁远笑了笑,“你算个什麽东西?”
    青衫客摆摆手,不耐烦道:“与你说什麽废话,趁本座心情好,赶紧滚蛋,迟了,我不介意多出几剑。”
    “崔明皇,你觉得,你这书院君子,玉璞境修士,能扛我多少剑?”
    崔明皇脸色铁青。
    这位书院君子,开始计较得失,关於要不要对那人出手,如今朱荧皇帝已死,他的那桩愿景,已经没了希望,连空中阁楼都算不上。
    对方要是个地仙修士,崔明皇想都不会想,甚至不会废话一句,就会将他打个半死,拘押回去。
    虽说不能挽回失去的,可总能出一口恶气。
    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宁远,几年不见,居然已经成就了上五境剑仙……
    崔明皇一向自负,不只在於学问,哪怕是手头上的打架功夫,也不弱,就算对上同境剑修,他不敢说稳胜,大抵也不会输。
    宝瓶洲的崔明皇,多年以前,就有“观湖小君”的美名,在一众读书种子里,脱颖而出,在修道层面,也是一骑绝尘。
    风雪庙魏晋厉害吧?
    但其实他崔明皇,也不会差多少,如今的岁数,也就四十不到,前不久跻身上五境,是因为一枚早年从北边带回来的宝物。
    原骊珠洞天,压胜物之一的山岳玉牌,隶属於儒家一脉,圣人半仙兵,当年回到观湖书院,在晋升正人君子过後,老山主就将此物赐给了他。
    凭藉这块玉牌,这几年内,崔明皇可谓是风光满面,纵横一洲中部,罕有敌手,最後得知大骊兵犯朱荧,他便动了心思,明里暗里的,开始为自己晋升副山主而铺路。
    大有学问,很有讲究。
    他想要获得一份大功德,就必须围绕四个字来入手。
    天下太平。
    怎样才能太平?
    当然是大骊与朱荧,这两个大王朝之间,握手言和,停战止戈。
    但是在这之前,又必须要打的足够惨烈,死的人足够多。
    要先让一国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在此基础上,促成的“天下太平”,才有足够分量,获得的功德,也足够多。
    打个比方。
    要是在年初时分,大骊刚刚抵达朱荧边境之时,崔明皇就斡旋於两国之间,用三寸不烂之舌,换来一个太平世道。
    那麽他得到的功德,绝对不多,远远达不到能让他晋升副山主的程度。
    好比书上所言。
    一将功成万骨枯。
    天下必须大乱,否则难出英雄。
    崔明皇眼神暗淡。
    终究是功亏一篑。
    罢了,我走便是。
    读书人最後看了眼那个年轻剑仙,眉眼之间,微不可察的,带着一丝怨毒,随後拂袖离去。
    宁远却忽然开口,“慢着。”
    身形一晃,一袭青衫,出现在乾清门下,太白依旧悬停身侧。
    崔明皇黑下脸,“怎麽,杀上瘾了?难不成你宁远,还想取我一个书院君子的命?”
    宁远认真点头,“想的。”
    他很快咧开嘴角,摇头笑道:“也只是想想而已了,崔先生贵为书院君子,身份大的吓人,我一介匹夫,岂敢对你动手?”
    “所以?”崔明皇问。
    青衫客颔首道:“所以就请崔先生,将那枚山岳玉牌,交给在下,此物,有德者居之,很显然,崔先生不配。”
    读书人气笑道:“我不配,你配?”
    岂料宁远再度点头,一本正经道:“这个自然,崔先生只是君子,而我,却是圣人,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
    崔明皇再也隐忍不住,眯起眼,神色不善,缓缓道:“宁远,当真要拦我?”
    宁远反问道:“崔明皇,当真不肯交出那块玉牌?”
    剑拔弩张。
    崔明皇简直有些无语,对方明摆着就是要搞事,什麽玉不玉牌,宝瓶一洲中部,只要是山上,谁不知道他能跻身上五境,就是依靠这件半仙兵?
    大道本命物,岂是儿戏?
    崔明皇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的双手,开始掐诀,这一战,真要打,务必提前先发制人,才能占据上风。
    山上打架,在很多时候,其实跟江湖市井,没有很大差别,前者术法频出,无非就是更好看点而已。
    赤手空拳的流氓互殴,一般打不死人,但山上练气士的交锋,往往一个照面,就能分出生死。
    宁远杵在原地,不见动作。
    他耐心等了片刻,随後问道:“崔明皇,准备好了?”
    读书人唯有冷笑。
    宁远微微转头,看向这位书院君子的身後,以心声开口道:“姚儿,递剑。”
    下一刻,读书人就被一把长剑,瞬间贯穿腹部。
    出剑之人,好像是故意调整了角度,导致这把剑,是倾斜往下,洞穿崔明皇腹部后,剑尖刺入地面。
    一名玉璞境修士,就这麽被人钉在了原地。
    崔明皇来不及惊骇,打算拼着重伤也要远遁的他,蓦然之间,面如死灰,抬头望去,除了刺伤他的那把长剑,自己的头顶,不知何时,还多出了一把剑修的本命飞剑。
    斩仙环伺。
    与此同时,身後的金銮殿殿顶,夜色隐蔽处,有道纤细人影,身形矫健,轻轻一掠,出现在宁远身旁。
    随手握住太白,长裙姑娘持剑立於身前,虎视眈眈。
    宁远说道:“崔先生,可以取出来了,到手玉牌后,本座便即刻放你离去。”
    崔明皇也不是傻的,没有大喊大叫,沉默片刻,想通当下处境的他,沉声问道:“我如何信你?”
    “你连国师崔瀺的话,都选择忤逆,我凭什麽要信你?山岳玉牌,是我的大道根本,要是交出去,你又一剑杀了我,怎麽办?”
    读书人一字一句道:“那我不如鱼死网破,既然你想要,我就自爆毁了它,反正皆是一死。”
    宁远摇摇头,“你只能信我。”
    “该怎麽选,是赌我不会杀你,还是学那朱荧皇室,宁死不屈,都行,对我来说,无非就是损失一块半仙兵而已。”
    “就不怕我观湖书院对你问责?!”
    年轻剑仙还是摇头,目光中,带着意味明显的可怜,笑道:“我曾经去过一趟蛮荒腹地,那时的我,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
    “本座曾被三教问责,崔明皇,你觉得一个观湖书院,能拿我如何?”
    说到这,宁远伸手指了指皇城东边,那里矗立着一座高楼,笑眯眯道:“崔明皇,原先你说,我在斩杀天子过後,会被龙气反噬,那麽现在呢?”
    崔明皇随之转头望去。
    随後便是长久的沉默。
    京师钦天监那边,高楼之上,遍布裂纹,趋近於破碎,那根代表朱荧王朝的国祚长柱,早已倒塌。
    最关键的是,一国之气运,竟是没有来找宁远的麻烦,化作一团淡金色的云雾,随着时间,逐渐逸散天地。
    一人覆灭一座王朝。
    盏茶过後。
    朱荧京师之外,有个身受重伤,惨遭跌境的儒衫读书人,流血不断,马不停蹄的御风离去。
    皇宫乾清门。
    收回本命飞剑,再将天真背在身後的宁姚,望着那人逃走的方向,轻轻跺脚,懊恼道:“哥,不是不怕书院问责吗?”
    “为啥还让他走了?”
    “道貌岸然的狗东西,就应该一剑砍死!”
    宁远笑了笑,耐心解释道:“论心,此人罪该万死,可要论迹,又算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所以他的命,暂且还是还给他好了。”
    少女眨了下眼,“听不懂。”
    宁远又道:“现在要是杀了他,那麽我就算是自坏规矩,实在有些没必要。”
    “谁的规矩?”宁姚还是没懂。
    男人说道:“我的。”
    崔明皇是不是个儒家子弟?
    当然是。
    一位书院君子,既然能站在这个位置上,那麽就肯定做了许多的好事,毫无疑问,毋庸置疑。
    搜书名找不到,可以试试搜作者哦,也许只是改名了!
    要说崔明皇包藏祸心,也是事实,可说破了天,大骊与朱荧的战事,也不是他发起,与他无关。
    他只是藉助战火,冠冕堂皇的做好事,为自己的仕途大道铺路而已,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
     是个干实事的,只是出发点,不太上得了台面。
    读书人的功过,还是读书人来做好了,相信中土文庙那边,对於崔明皇这个君子,已经有了决断。
    宁姚这妮子,从来不会想这麽多,当场祭出天真,跳上剑身,随口道:“哥,走了,现在回去,兴许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晚饭。”
    宁远看了眼大殿之内,略微思索,说道:“你先回去,我在这边还有点事。”
    宁姚撇了撇嘴,重新落回地面,长剑归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我答应了嫂子,要跟你一起回家。”
    一袭青衫点点头,抬起脚步,走向那座已经有些破败的金銮殿,等待他的,是一名紫衣姑娘的凌厉剑气。
    ……
    中土神洲,学宫文庙。
    一场规格极高的临时议事。
    在场之人,除了至圣先师,还有待在天外合道的老秀才之外,亚圣来了,就连礼圣,都返回人间,“现身”此地。
    文庙看门人经生熹平,六位正副教主,各大学宫祭酒丶司业,全数到场,座无虚席。
    这拨浩然天下,地位最高的读书人,他们如今看到的景象,没别的,就是东宝瓶洲的那个王朝京师。
    亚圣提出了一个议题。
    “我们读书人,要不要继续恪守规矩,继续遵从那句,‘君子论迹而不论心’?要不要改成论心又论迹?”
    既无雕龙,也无刻凤的宽敞大厅内,顿时吵的不可开交,一位位圣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在此之後,礼圣又在议题之上,额外增加了一个。
    “山上剑修,能不能令他们改换心思,不再一味追求天地自由,无拘无束的那份心境?”
    小夫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先别急着反驳,不久之前,我曾去过一趟剑气长城,亲眼见识过那里的人和事。”
    “剑气长城,是天下人的剑修圣地,从来如此,那位老大剑仙,更是人间剑术最高䭾,
    那麽诸位想想看,那里有这麽多的剑修,纯粹剑修,但是那里的人,在蛮荒事变之前,有没有自由?”
    无人开口。
    礼圣摇头,“没有,那既然毫无自由一说,那道城墙之上,又为什麽能诞生如此多的纯粹剑修?”
    紧接着,小夫子说了一句,对於读书人,有些不太合规矩的话。
    礼圣缓缓问道:“万年之前,我们儒家,与那拨剑修定下的规矩,让他们以戴罪的无罪之身,去守那浩然边关……
    是不是错的?”
    这句话,落在文庙大殿,无异於一道天上惊雷。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一位学宫教主此时站了起来,皱眉道:“礼圣,何故有此问?”
    “剑气长城,从来不是什麽流放之地,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当然知道,陈清都那些人,更是无罪。”
    “可是翻一翻老黄历,就能得知,当年河畔议事,是整个三教在针对所有剑修,我们那位老夫子心善,便主动担责,如此,方才避免第二次的内乱。”
    “我们读书人担负因果,保下这些剑修,让他们去往蛮荒扎根,为何是错的?”
    “若非如此,哪里还会有什麽剑气长城,万年之前,天下所有剑修,就已经全数死绝了。”
    这位满头雪白的老人,继续言语,“难道剑气长城抵御蛮荒,我们浩然天下,就太平了?”
    老先生抬手一指,语气加重,“那位远古披甲䭾,整整一万年,几乎是毫不停歇,对我浩然施以术法神通,礼圣与那位前辈,带领无数儒家子弟,万年不下人间,方才换来这个人族为首的世道……”
    “古今多少圣贤,生前死後,都留不下一页纸张?”
    说到後来。
    这位德高望重的文庙教主,竟是当着一众同僚的面,无声落泪。
    原因无他。
    老先生道龄八千载,算是一位不太“远古”的远古修士,这麽多年来,家中都是一脉单传。
    他的九位後代,除了最小,境界最低的一名耳孙之外,其馀八位,皆是读书人,也都是战死。
    五位跟随礼圣,陨落天外,三位深入光阴长河,寻觅洞天秘境,不知所踪,尸首都无处寻找。
    满门忠烈。
    其实就算他这位文庙教主,如今也不是活人,数千年前,就已经战死天外,被至圣先师归拢魂魄,方才得以合道学宫辖境,留在人间。
    是个老迂腐。
    如今剩下的那位耳孙,第九代後辈,在老人的教导下,又当了读书人,按照他这一脉的祖训,还是走老路子。
    年纪与境界一到,找个姑娘成家,诞下血脉之後,再次飞升,随礼圣征战域外战场。
    八千年前,这位在当时还不老,还很年轻的读书人,第一次去往天外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
    神灵馀孽,一日不除,那麽他这一脉的後世子弟,就个个要做读书人,谁敢跑去做那剑修,或是旁门左道,就是有违祖训。
    万年以来,在那最高处的天上,在那些穷尽目力也难以窥见的所在,是真有一群人,用双手撑起了天地的。
    只是这座浩然天下,很多人看不见罢了。
    礼圣耐心听完。
    思索良久,最後小夫子朝他作了一揖,而後挥动衣袖,大厅之上,随之浮现一道镜花水月。
    礼圣笑道:“诸位且看。”
    所有视线,汇聚一处。
    镜花水月中,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天外星海,一颗颗巨大星辰之上,盘腿坐着七八位面色沉着的老剑修。
    许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不少人气息浑浊,身上那些伤口,触目惊心,还在往外流着鲜血。
    剑气冲天。
    极远处,还有诸多虚实不定的身影,瞧不清面容,但是法相顶天立地,随意一位,都堪比大岳山头。
    文庙大厅,气氛诡异。
    原先开口的那位文庙老教主,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麽,坐了回去。
    礼圣说道:“这些,都是剑气长城的剑修,是那位老大剑仙,亲自送去的天外,帮我们儒家,抵御神灵馀孽。”
    “所以我今天才会有此说。”
    “这样的一个剑气长城,相比我们浩然天下,差到哪了?”
    “做个假设,当年河畔议事,要是至圣先师在保下剑修之後,不让他们负责镇守边关,而是划分出九洲其一,交给他们休养生息……”
    “这样的一群人,会不会心甘情愿的,自主跑去蛮荒,为浩然抵御妖族?”
    “再退一步讲,倘若当年我们儒家,选择拦下陈清都,我们来代替他,去托月山阻止大祖破境,
    拚死之下,给那位还很年轻的老大剑仙,约莫三千年光阴,助他跻身十五境……”
    到这,小夫子有些眼神莫名,呵了口气,缓缓道:“那麽在这个前提下,陈清都成就前无古人的十五境纯粹剑修,万年之後,会是什麽光景?”
    “这样的老大剑仙,跻身十五后,会不会去平定妖族祸乱?会不会一人一剑,联手持剑䭾,将神灵馀孽荡尽?”
    “一位合道人和,不被天地拘束的十五境剑修,不用担心道化天下的问题,到那时,他可以随意行走人间。”
    “蛮荒妖族,莲花冥府,青冥天魔,以至於浩然的神灵馀孽,这些鬼祟之物,哪个能在其剑下苟活?”
    这次的临时议事,在礼圣开口之後,就接连让众人保持沉默。
    许久。
    一位年轻司业直起身,摇头道:“礼圣,恕晚辈直言,我们不能用现在的高度,来批判当年的自己。”
    “这不公平,就算光阴倒转,重来一次,以我们当年的阅历和心智,其实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礼圣颔首点头,“确实如此。”
    往事从不可追。
    话锋一转,小夫子又道:“但是我们还可以补救。”
    读书人一个挥袖,那道镜花水月,涟漪阵阵,山水变幻,里面的光景,重新变作东宝瓶洲。
    礼圣指了指那个站在殿外的年轻人,笑道:“这个宁远,我知道他的一些作为,在你们看来,就是有辱斯文,甚至是大逆不道。”
    “可细细想来,我们这些读书人,追求一个无错境地,那麽万年过去,浩然天下就变得更好了吗?”
    “真的无错了吗?”
    小夫子说道:“或许我们也应该做出点改变,不能总是认死理,必要时候,也要讲一讲事功学问。”
    “刚好,我们浩然天下,就有一名深谙事功学问的读书人,此人身份,相信在场之人,也都猜得出来。”
    昔年的文圣首徒,如今的大骊国师。
    虽然礼圣没有明说,但是这个名字,瞬间就出现在所有人心头。
    依旧无人开口。
    礼圣微笑道:“那麽这个议题,就算是通过了,我就不多待,话语权,交给亚圣。”
    话音刚落,小夫子一步跨出,离开文庙议事大厅,转瞬之间,就出现在百里开外,站在了一名头戴斗笠的姑娘身旁。
    这位姑娘的装束,很是不伦不类,明明身穿儒家青衫,头上却戴了个斗笠,最关键的是,腰间还挂了一枚养剑葫。
    头发盘起,清清爽爽。
    女子一愣,停下脚步,微微掀起斗笠,见了来人後,赶忙收起手中书籍,作揖道:“碧藕书院,学生姜芸,见过先生。”
    她是礼圣一脉,而在儒家内部,无论相隔多少辈分,都可以称为先生。
    礼圣同样作揖,笑问道:“是在看有关於墨家的机关书籍?”
    姜芸点点头,“以後总能用的上,多学点,肯定不是坏事。”
    “陪先生走走?”
    “好的。”
    书香包围的文庙所在,一条宽敞大道,年岁相差极大的两个读书人,一前一後,缓缓散步。
    “来到中土神洲这麽久,闲暇之馀,有没有去看看黄河洞天丶大岳穗山,或是白帝城之类的?”
    “先生,没呢。”
    “嗯,这次下界,我可能会多待几天,要不要我领着你去走走?趁现在年轻,还有时间,多看看,不是坏事。”
    “先生,还是算了吧。”
    “你这孩子,我记得当年你跟随你爹来文庙的时候,还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拿着一本三字经,在三大学宫上蹿下跳,逢人就问……
    这怎麽区区几年没见,就变得如此木讷了?”
    “先生都说是当年了啊,我现在又不小了,人总会变的,难不成先生小时候,也跟现在一样吗?”
    “……有点无礼了。”
    “但是先生不会怪罪我一个小姑娘的,对吧?”
    不知不觉间。
    两人来到一条大河之畔。
    黄河之水天上来。
    “接下这个担子,以後见了你爹,他又要对我唠叨了。”
    “先生是想问我累不累吧?”
    “那麽姜小夫子,累不累?如果回到当年,回到初始的倒悬山,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斗笠少女抬起头,望向眼前的波澜壮阔,寒风扑面而来,肆意掀起遮挡面容的鬓边青丝。
    这位姜姓姑娘,有一双极为耐看的水润眸子。
    良久。
    她说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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