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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远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很少抽烟，但今天，他破例了。
叶凡坐在他对面，神情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发布会的主角不是他。
“你这把刀，太快了。”林志远将烟在烟灰缸里摁灭，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责备，“快得让我这个握刀的人，手心都有些出汗。”
叶凡没有接话，他知道省长还有下文。
“钱德华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林志远靠在椅背上，“电话里，他把你夸成了一朵花，说你思路开阔，勇于创新，是他思想僵化，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叶凡眉毛挑了一下。
这只老狐狸，认怂认得这么快？
“你信吗？”林志远看着他。
“我不信。”叶凡摇头，“毒蛇在攻击前，总是会先把身体缩起来。”
“说得好。”林志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这是在向我示弱，也是在给你下套。他把姿态放得越低，就把你捧得越高。接下来，全省的目光都会盯着你，盯着你的‘阳光采购’。你那个不花财政一分钱的方案，听起来很美，但执行起来，每一步都是坑。只要你走错一步，摔下来，他就能第一时间站出来，以一个‘痛心疾首’的前辈身份，收拾残局，顺便把你这把‘快刀’，彻底按进刀鞘里。”
这番话，将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剖析得淋漓尽致。
“省长，我明白。”叶凡点头，“所以我才要把事情放到阳光下。坑洼在暗处才绊人，在阳光下，大家都能看见，想绕过去也容易些。”
“你有这个认识就好。”林志远站起身，走到叶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掀了桌子，做得对。有些牌局，规矩本身就是错的，不掀桌子，永远赢不了。但你要记住，掀完桌子，最重要的是尽快把自己的规矩立起来，并且让大多数人愿意跟着你的规矩玩。”
“放手去做吧。”林志远最后说，“天塌下来，我先帮你扛一会儿。但你要是自己不争气，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砸死。”
这话听着不客气，却透着一股最大的信任。
从省长办公室出来，叶凡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有了林志远的这番话，他接下来的仗，就好打多了。
回到卫生厅，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走廊里遇到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和冷漠，而是充满了敬畏和一丝好奇。
李慧敏更是激动得脸都有些红，一见叶凡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厅长，太解气了！您没看到，发布会一结束，孙建军的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了，说他‘病’好多了，明天就能来上班。”
叶凡笑了笑：“告诉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让他多休养几天，别着急。”
李慧敏心领神会，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付这种两面派，就得用这种不软不硬的钉子去碰。
下午，招标公告正式挂网。
一石激起千层浪。
“江东省卫生厅面向全国公开招标‘阳光采购平台’承建运营方，零预算，服务费模式”，这个标题本身就足够吸引眼球。
一时间，国内几家顶级的互联网医疗和信息技术公司的电话，几乎要打爆卫生厅办公室的电话。
这正是叶凡想要的效果。
他要的，就是把一潭死水彻底搅动起来，让那些想在水下摸鱼的人，无处遁形。
晚上，叶凡刚准备下班，手机响了，是苏沐秋。
“叶大厅长，恭喜啊，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现在想采访你，是不是得通过省委宣传部预约，然后排队到明年了？”
“首席情报官的专访，随时免预约，还可以附赠一顿宵夜。”叶凡靠在椅子上，一天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宵夜就免了，我怕被你的那些对手当成‘糖衣炮弹’给打下来。”苏沐秋的语气变得正经了些，“说真的，你今天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但也太险了。钱德华那只老狐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他现在估计正在某个角落里，吐着信子，琢磨着从哪下口呢。”
“那你可得小心了。”苏沐秋提醒道，“我刚得到一个消息，省人民医院的赵德海，今天下午紧急召开了一个院内会议，议题是‘关于采购平台建设的技术标准与需求论证’。听说请了不少‘专家’，关起门来讨论了一下午。”
叶凡的眼睛眯了起来。
来了。
钱德华的反击，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搞不定省委省政府，就从最基础的技术层面入手。
招标是你叶凡发起的，但具体的需求，总得由采购单位，也就是省人民医院来提吧？
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
“我猜，他们会搞出一套无比复杂、无比奇葩的技术标准。”叶凡几乎能预见到对方的招数，“一套只有他们‘内定’的公司才能满足，其他所有公司都做不到的标准。到时候，招标流程完全公开透明，程序上毫无瑕疵，但结果，还是他们说了算。”
“没错，这就是他们的阳谋。”苏沐秋的声音也变得凝重，“他要阳光，我们就给他造一个太阳，一个只照亮我们自己人的太阳。恶心不恶心？”
“确实够恶心的。”叶凡冷笑一声，“不过，既然他想玩技术的，那我就陪他好好玩玩。”
“你有办法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叶凡故作轻松，“大不了，我也去找几个专家，跟他们对着干。”
“行了，不打扰你这个大忙人了。记住，需要情报支援，随时呼叫。”
挂了电话，叶凡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知道，事情绝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对方经营多年，在医疗系统内部的专家资源，人脉关系，远非他这个初来乍到者可比。
想在技术层面跟他们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他叶凡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两个字。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钱德华，你想用一堵看不见的墙，来阻挡改革的洪流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怎么把你的这堵墙，拆得片瓦不留。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李慧敏的电话。
“李姐，帮我个忙，把省内所有三甲医院的信息科主任，还有省内几所大学计算机学院的知名教授名单，都整理一份给我。越快越好。”
他要在对方的墙砌起来之前，先找到自己的“攻城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