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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鳐很快俯滑下行,向那片银湖中心,高低错落的宫殿落去。
湖边有玉栏台,银蓝色深邃湖水中,司马师看到模糊、似蛇的巨大黑影在摆动。
他们降在台上,整个宫殿群金玉恢弘,其间栽满盛放的梅花树,落下的梅瓣互映生美。
玉笛瑶琴,奏起悠远霄乐,从宫宇那边飘摇传来。
尹姈领他们两个向内里前行,跨过湖上仙桥,路上满眼飞舞的花叶。
子元这时想到了什么,他问羊祜,
“叔子,你从山东来到长安,是从军职么?”
“是,学应致用,生逢剧变乱世,自当修武习兵,投笔从戎。来长安入军后不久,便遇人间破灭,天下神鬼乱舞。”
飞漫的花瓣落到羊祜身甲上,司马师又注意到他胸铠上,那血涂的漩涡。
“子元兄又是何故来到长安?奉上峰之命?”
“是的,破天变乱、幽水淹盖大地,四方情形难测,贾逵大人令我来察长安,及鄢陵侯情状如何。”
“嗯……”羊祜低下头,看着前面尹姈的步伐裙摆飘逸。
“二位,这里是属于我上圣主,一处天宫的投射,你们可以当真来感受。”
说着,她转过头来,冲他俩眨眼一笑,前方仙桥尽头便是宫门的牌坊。
尹姈就忽然这样,倒退着走,面对他们两个,在退步跨入牌坊门洞的一瞬,她举起双臂长袖遮住了脸。
下一刻,她全身都进到坊门后,紫红衣裙突然发光,颜色迅速向血红渐变。
几个刹那间,司马师听到她嘴里嗫嚅轻念,然后放下了手臂衣袖。
面容再露出来,竟有了些变化,与之前不同的明媚动人,五官突然棱角英凛。
最显眼的是,她双目熠熠生妖光,泛着淡红异色化为竖瞳。
同时嘴唇的右边,出现一小截褐色疤痕,并不损美感,反平添一丝憔悴韵味。
“蛇相?”羊祜有些狐疑。
“……原来是女娲娘娘之人。”子元开口,他一下就感认出,化身后尹姈的魄息。
和离宅终斗时,那红衣女娲神将的气息相同,加上这象征女神之蛇瞳。
一排身着同样红色的仙宫女侍从,在光华轻雾里出现,手持各种绮丽乐器,过来迎候他们。
尹姈对司马师和羊祜长揖挥手,
“再有请。”
那排女侍引领他们踏上玉阶,向上方殿阁步去,直若登重霄天极。
陡长白玉阶梯之顶,抵仙宫前殿的一座三层亭台,另有一些侍候在这里的白衣宫女,也皆是蛇瞳。
台厅中间一道影壁般的屏面,平整无折扇,屏的材料看起来是素绢,面上雪白空无一物。
“刚说到寰宇源流,本来神仙妖鬼存于凡间之外,现如今魏王打破这个界限,万物不得不重新寻索生道。”
她对那屏面轻挥红袖,上面顿如水墨搅动,云雾一样的黑气盘旋生出,一点点在构出图景。
女侍们搬来席座,就皆退出宫厅之外,并垂下四边幔帘,只剩他们三人在内。
“人间本值天命更替之际,群雄并起三分九州。在妾看来,虽然现在世间已非凡常,冥冥运数仍在按原先轨迹运行。争得统一天下仍是主道,只不过所有众生种裔都亲身参与其中,谁胜得领先,谁便有对于未知未来的主动利势。”
司马师暗想,这和玄疆在烬流馆对他所说的,部分符合相同。
素白绢屏上,那些墨黑成形,勾勒出神主女娲半人半蛇的巨大身躯,在其之下,细小墨线绘出万众俯拜之象。
尹姈盯着他们两个,金红色的蛇形瞳中,放出异光。
“造物神主,女娲希皇,娘娘她为世人始祖之一,现在拯救生灵涂炭、重塑天下之任,自落在她圣慈之身。”
子元回想女娲神将与娥皇女侍相斗,以及追杀妲己时的手段,感觉似乎没有那么的“圣慈悲悯”。
羊祜看着屏面有点入神,问尹姈,
“娇主既是女娲圣娘之仆,何不用神力治祛长安的灾疫?”
“人间异境混一,因而引动万古劫变,即使是神主们,目前也是对此力所不及。劫疫诅咒来自太古混沌,神灵出现之前,厘清这个,是统一世间之后的事。”
司马师细察到,她在说这话时,竖瞳中有不自然的闪动。
然后尹姈纤纤玉手指向羊祜前胸,说,
“不过,娘娘尊为圣灵,一直也在探思无上元始之道,以期能够同时求得救愈劫病的法妙。敢问羊公子,胸铠上的血纹,因何而来?”
羊祜低头看了眼,回,
“不才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其他军士和长官言,取被杀死的兽变之人尸血,涂抹此纹于胸前,便能保持不受无形疯邪之惑。”
尹姈斜着嘴角笑了笑,
“此纹,便是代表混沌之意。灾劫诅咒源于其,人取其形意来辟邪庇护,不过一时茫然之猜信。真正可以防护与抵御的方法,还是要钻研其未知奥秘来获取。”
羊祜有些不快,有点冷声接着问,
“那娇主可否有实用之高见?”
尹姈没在意他语气,嫣然而侧身,对着屏面伸指又是一划。
万众匍匐于女娲脚下的景象,随即模糊消散,水墨线条波动旋动,重组成一个新的图形。
一只巨大的、血云环绕的眼瞳。
子元看到后顿感脑仁一痛,又是深渊血磐眼之形象。
“混沌渊底,恒生亘古血源之目。娘娘已寻知,此邪异眼物,和古混沌之道密切相连;诅疫的秘密,或许可经由其,打开知解之门。这血眼现在暗据长安土下,曹彰可能已受其控虏,各方势力也被引来,灾城内暗流涌动。”
她扭回头来,瞥了眼司马师腰间的天公剑。
“娇主是娲皇族裔,那……不知特地费工夫,找我二人来是为?”
子元迎上她的蛇眼瞳光,问。
“或明或暗的各方之众,已经开始角力争夺,谁先寻得鄢陵侯,谁便得到探知血眼的先机。”
尹姈左臂长袖再挥,绢屏上的巨眼散变分开,片刻后墨线又重构成一个衰弱老者之像。
老者面容渐清,头戴冠冕,居然是魏王。
“况且,在这君候争嫡的关键时刻……曹王命数不久,东面两位王子各自之最终胜算,也许就取决于长安这边的动向。找到鄢陵侯、夺取此地控制之重,权斗生死之机,不用妾身多言吧?”
司马师听出她言语里,些许浮现的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