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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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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中所备的衣裳是一身芦花茶白罗裙,配以紫色披帛,尽显优雅,所搭的发饰也是紫色锦葵形状的珠花,是当下高门闺秀钟爱的样式。
    宁雪滢对镜绾起长发,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清清爽爽又不失美艳。
    许久不做闺秀装扮,她拉开门时有些不自在,悄然地坐回了木榻。
    卫湛转眸,在暗淡的车厢内定格了视线,片刻移开,继续欣赏着夜色下繁闹的皇城。
    出府后身心都跟着自在许多,宁雪滢继续剥榛子,并非为了巴结世子,而是母亲喜欢吃,已形成了习惯,少时看见榛子,就会与父亲争先恐后为母亲剥开。
    她剥得专注细致,没注意车队已驶离了城门,朝北郊而去。
    掀开帘子,通过风灯的光亮,她看向模糊的山景,郁郁葱葱,层林叠翠,没有被秋风吹枯折枝。
    明日还有早朝,这个时辰出城想必是要连夜返回的,宁雪滢放下帘子,将一碟剥好的榛子拿给对面的男子,“世子尝尝。”
    想起前世的卫湛戒备心重,她又将碟子放了回去,全然没有以身试毒以博得信任的意思。
    她惜命的很,酒水可以用银针试,硬壳的食物貌似不太行。
    “世子不能吃杂七杂八的食物,出了事,我可承担不起。”
    卫湛没理她的解释,捻起一颗送入自己口中。
    宁雪滢微挑柳眉,低眸忍笑。
    马车又行了十里,直到月上柳梢头,才抵达一处幽静的茅舍。
    茅舍前也有一条溪流,溪流中也有一辆提水筒车,只不过附近的田地已经秋收了。
    宁雪滢率先钻出车厢,本要由御手搀扶着步下马车,却慢了身后的人一步。
    卫湛率先下车,身姿如婵娟皎月一样冶艳,转身朝她伸出手。
    宁雪滢伸手搭在他掌心,借力跳了下来。
    卫湛撑臂维持住她的平衡,“有脚踏不用?”
    “......忘了。”
    卫湛垂下手,转身吩咐青岑去叫门。
    青岑走到篱笆门前,摇了摇门上悬挂的铜铃。
    茅舍内干净整洁,除了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院落里还有一副大理石桌椅,以及毛驴和石磨,一看便知主人家是息在这边的。
    摇了一次无人应答,青岑又连摇了三声,拔高嗓门道:“吾等是来拜会郑先生的,敢问郑先生方便见客吗?”
    正房的木门被一名童子从里面拉开。
    垂髫小童走到院落正中,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门外虽是贵客,却非同道中人,请回吧。”
    青岑扭头看向卫湛,在得了回应后,道:“这话是你说的还是郑先生说的?”
    “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
    垂髫小童略过他,直接看向门外白衣端美的男子,“寒舍只有粗制茶水,公子可要润润喉再行离去?”
    逐客的意思任谁都听
    得出。
    卫湛淡笑,“未收回帖就贸然前来,是在下冒失了,这便离去。”
    小童躬身一礼,目送车驾远去。
    马车之上,宁雪滢看向面容平静的卫湛,试问道:“世子是打算纳贤?”
    “茅舍中的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隐士,曾任工部尚书的郑启弘,想必你也听闻过。”
    郑启弘,文豪大家,宁愿隐退山野,不愿为官,究其缘由,乃是看不惯景安帝的所作所为。
    “人还挺狂妄,敢让世子白跑一趟。”宁雪滢故意愤愤评价,芙蓉面气鼓鼓的,明显是站在卫湛这边。
    察觉出她的刻意讨好,卫湛将人扯到身前,掐了掐她的脸,“默念一百遍‘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宁雪滢点点头,默念起“金石慢点开”,这样她就有机会出府单独与他相处了。
    想来,卫湛带她出府是出于好意吧,知道府中闷,让她也跟着散散心。
    还怪善解人意的。
    “世子吃过北城门外的高炉烧饼吗?我入京那日,吃过一次。”
    伯府没有专门做烧饼的厨役,想必锦衣玉食的世子不曾品尝过几文钱一斤的烧饼吧。
    投桃报李,她想让他尝尝廉价又美味的小吃。
    看她眼睛亮亮的,慧黠如猫,卫湛到嘴边的“吃过”变成了否定,眸中含了浅浅笑意,“那顺道可买些。”
    “这个时辰饼摊都打烊了,世子下次带我出城再买吧。”
    算盘打得叮当响。
    有些小心思无伤大雅,卫湛懒得拆穿。
    翌日,宁雪滢盼着卫湛能再次寻访那位隐士,也好有与他相处的机会,可期盼之外也知,卫湛事忙,没有那么多亲自纳贤的精力。
    然而,惊喜在今夜开了朵朵繁花,卫湛又一次带她出府,却在意料之中又被拒之门外。
    能将世子一再拒之门外,宁雪滢很想拜见一下这位隐士。
    “可气。”
    装模作样地踢了踢路边的矮草,宁雪滢看向走向田边的世子爷,小跑跟上前。
    “这位郑先生架子好大,真看您是求贤若渴,不会与他计较了。”
    卫湛用折扇敲了敲她的额,“别让屋里人听见,这位先生心眼可小得很。”
    明日休沐,按着计划,卫湛是要带着影卫们秋收的。
    两人并肩走在田边,身影映在融金的夕阳中,倒也别有意境,宁雪滢甚至瞧见了青蛙和蟾蜍,以及叫不上品种透明蜩翼的蝉。
    卫湛说这是秋蝉。
    “蝉有很多品种,世子怎会认得?”
    卫湛不知她是不是又在借机溜须拍马,似笑非笑道:“多看书,多走走......”
    见多识广,后面四个字,止在了喉咙间。
    宁雪滢佯装没有在意,提起裙摆,体态轻盈地绕着田地漫步。
    卫湛负手跟在后面,没了适才的舒悦。
    站在不远处的青岑等人目
    不斜视,身上的装束与田园之色极为不符。
    稍许,昨日那个垂髻小童端着茶托走来,将盛茶的盏放在一块磐石时,“郑先生请公子吃茶。”
    “有劳小哥儿。”
    “公子客气了,郑先生说,天儿快黑了,诸位还是早早回吧。”
    卫湛全然没有伯府世子的架子,抬手制止了想要试毒的青岑,端起茶盏慢慢饮啜,“山泉之水配以岩茶,饮之口舌生花香,绝妙。”
    “公子懂茶。”小童躬身一礼,转身离开,却在走出三步后转回头,“公子若诚心邀先生回朝,还需为先生了却一桩心头事。”
    卫湛放下茶盏,“洗耳恭听。”
    小童走上前,垫脚想要咬耳朵。
    卫湛会意,主动弯下腰身,在听完小童的话后,微微诧异。
    回到伯府,宁雪滢的心境受到些许波动,若能时常与他到处走走该有多好,即便是坐在一起什么也不做,都能让她心情舒悦。
    简单沐浴后,她调整好情绪,正巧有人来叩门。
    门外,青岑递出一个纸袋,“世子让我买给你的。”
    宁雪滢下意识接住,还不知晓里面装的是什么,就被传递到纸袋的温度烫了下手,旋即闻到一股芝麻的香气。
    一闻便知是刚出锅不久的高炉烧饼。
    可青岑说是买给她的,说明不是厨役所做,如此推断,是从府外带回的。
    她拎着纸袋慢慢笑开:“我能去亲自感谢世子吗?”
    不过是一袋烧饼,世子还不至于以此要谁的人情,可对宁雪滢,就另当别论了。
    青岑面无表情道:“世子没有吩咐。”
    意思是,他不能做主。
    宁雪滢也不强人所难,本打算目送他离开,却见他迟缓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有话但说无妨。”
    青岑诚恳道:“小妹发热,被我训了两句,倔脾气上来,不肯回房休息,还请姑娘帮忙劝说一下。”
    府中只有宁雪滢一个医女,青岑来求她,也是合乎情理。
    宁雪滢不禁反问:“青橘姑娘发热,你为何要训斥她?”
    如青岑这样不善言谈的人,鲜少与人说起家长里短的事,“她昨夜偷跑出府,一夜未归着了凉。”
    青橘有着小孩子心性,又因兄长是世子身边的大红人,才会比别的侍女多了一份自在。
    了解了来龙去脉,宁雪滢放好烧饼,提裙小跑在通往玉照苑的廊中,等来到玉照苑,发现青橘正在书房外当值,站姿笔直,可仔细打量会发现,她的身形有些微晃,脸色也白得异常。
    宁雪滢站定在她对面,细语问道:“可是不舒服?”
    青橘摇摇头,绞紧了交叠在身前的手指。
    抠手的动作往往会暴露一个人的状态,明显是既脆弱又在与人较劲儿呢。
    细细观察后,宁雪滢上前两步,抬手捂住她的脑门,“你发热了。”
    “唔?”青
    橘摸摸自己的脸,假意恍然道,“难怪我头重脚轻呢。”
    宁雪滢语含关切,“还是告个假休息一晚吧。”
    青橘虽性子迷迷糊糊,却因自幼习武,意识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坚韧些,她强忍着不适摆摆手,继续值勤。
    看她坚持又倔强,宁雪滢有点无奈,这小丫头还挺固执。
    没一会儿,青橘脸色更白了,身子渐渐打颤。
    宁雪滢又劝道:“世子安置了,你去耳房歇会儿吧,我替你一晚,无妨的。”
    青橘还是别别扭扭。
    屋檐下的灯火突突跳动,亦如她不稳的脉搏,随着体温持续上升,她的意识开始混沌,甚至脚下不稳。
    宁雪滢小声闲闲道:“身体是本钱,熬坏了也无人记你的好,你该明白,人走茶凉的道理。”
    青橘眼皮愈发沉重,视线愈发模糊,没一会儿就单手撑在门扉的镂空格上,气息微弱道:“那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
    青橘抿抿唇,蹑手蹑脚地走向耳房,不到两刻钟,便睡了过去。
    疏星淡月,霭霭烟煤色。
    寅时余露浓,宁雪滢端着一碗药汤来到耳房,轻轻晃了晃青橘的手臂,“来,喝药吧。”
    青橘迷离间,以为是兄长在叫她起身晨练,一赌气,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却忽然睁开眼,目光有些呆。
    反应过来后,她快速坐起身,看向榻边的女子。
    尴尬过后,是满心满眼的感动。
    寅时刚到,窗外黑沉,簌簌枯叶化秋声,空翠而萧瑟,灿灿曦光未至。
    宁雪滢看着青橘服用下汤药,又为她掖好被子,这才走出耳房,继续充当守夜人。
    倏然,正房的方向传来瓷碎声,连续不断。
    她快步走过去,轻轻叩门,“世子?”
    “进!”
    短促的一声过后,又是一阵不间断的瓷碎声。
    玉照苑的仆人们面面相觑,只等宁雪滢进去一探究竟。
    门未上栓,宁雪滢推门而入,寻声跑向东侧卧房。
    拔步床帷幔半垂,一道人影半隐其中,坐在床边有些气喘。
    瓷碎一地,男人就那么赤脚踩在碎瓷上,目光凝滞。
    从未见过这样的卫湛,宁雪滢快步走过去,弯腰凝向男人的脸,“世子可欠恙?”
    男人忽而抬眸,一瞬阴鸷,在对上女子关切的目光时,不由轻蹙剑眉,转而敛起凶狠,淡淡笑道:“我没事。”
    刹那的变化太过明显,宁雪滢心口微跳,无端生出惧意,可眼前的人是卫湛,是她想要靠近的卫湛。
    看他额头溢汗,她掏出绢帕,试探着缓缓靠近,一点点地擦拭了去。
    随后,试上他的脉搏。
    脉象紊乱。
    蓦地,一只大手覆上她的小手,制止了她的深度试脉。
    “我没事。”男人拉她坐在床边,没顾男女之防,肆无忌惮的将
    她打量,“你是何人?”
    “啊?”
    被这句话问懵,宁雪滢不可置信地回视起男人。
    “世子在说笑吗?”
    在先前的印象里,卫湛虽偶尔佻达,但从不爱说笑,这会儿怎地如此异常?
    她再次伸手,想要探他的脉,却被扼住手腕。
    男人的脸色比适才还要严肃,几乎没做任何解释,将她抵在床帐上,慢条斯理地搜索起来。
    “这么想试探我,不妨让我先试探试探你有无歹心。”
    “?”
    被桎梏住身体,宁雪滢动弹不得,不得不任他施为,却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眼前的男子是换了芯的另一个人,与卫湛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场。
    可他明明是卫湛。
    妙目含了凌凌秋水,在胸口传来抚感时,她奋力扭动起来,“世子自重!”
    听得称呼,男人嗤笑了声,意味深长地扫过她饱满的胸型,没什么情绪道:“你处心积虑靠近我,不就是想做我的枕边人,怎么,不乐意了?”
    “你......”
    宁雪滢理了理微乱的衣衫,含笑地嗤了声,有些怄火。自重生锤炼了心性,还从没被谁气到失态。不过,曾也被卫湛戳破过心思,可并未觉得脸薄,此刻不知为何,竟有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男人没有见好就收,欣赏着她极力克制的面容,忽而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附身吻了下去。
    “唔!”
    宁雪滢美目圆睁,却在闻到丝丝缕缕的蕙兰气息后,不受控制地垂下眼帘,松弛了紧绷的身体。
    打从前世最后相处的几日里,她就不可抑制地贪恋上卫湛的气息,难以拒绝。
    察觉到她的乖顺,男人松开她的下巴,慢慢捧起她的脸,不轻不重地吸吮起来,薄唇漫上笑意,加深了吻。
    卫湛从不近女色,克己复礼,却容许宁雪滢的靠近,究其缘由,不过是动了心却别扭不肯承认。
    而这个男子,像是卫湛的另一面,承载了卫湛内心一切的阴暗和欲望。
    被吻到难以呼吸,宁雪滢挣扎起来,无意捕捉男子幽深眼底掺杂了一丝戏谑,还有一丝慧黠的清亮。
    她有些不解,还有些慌乱,总觉得这人不是卫湛,比卫湛狂野恣睢得多。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男子猛地松手,眼看着她滑下床沿,跌坐在地。
    冰凉的地面令她打起激灵,意识回笼,她睁开眼,发觉自己靠在廊柱上睡着了。
    月挂梢头皎白如玉,黑夜未央,她方觉自己做了一个诡谲的梦。
    梦里的男子,像是一只极其可怕的困兽,肆意乖戾,无拘无束。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还是说,卫湛真的有这样阴暗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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