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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沈羡: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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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沈羡: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谷河县
    四月下旬,春夏之秋,官道两侧的杨柳青青,随风招摇,似在欢迎在外漂泊的游子。
    「前面就是谷河县县城了。」张戎拨马回返,手中握着缰绳,向沈羡抱拳行得一礼。
    沈羡此刻目力所至,也将城门洞上的谷河县三个字收入眼底,朗声道:「派人前去知会谷河县县衙。」
    张戎应命一声,然后派出千牛卫前去通传沈羡来到谷河县衙的消息。
    沈羡看向熙熙攘攘的城门洞,不知为何,想起了前世一个在高铁上的文案:
    此次回谷河县,属个人私事,应一切从简,不得铺张浪费,沿途不得夹道相送,无需两委陪同,也不要锣鼓喧天,更不可封道扰民。
    但事实上,的确有人能将考斯特开到站台上。
    「不用等谷河县迎至城门,我们直接进去吧。」沈羡心头压下思绪,道。
    薛芷画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
    而一队鲜衣怒马,腰间悬着宝刀的千牛卫,护卫着一辆马车,不说仪仗威武浩大,但也足够让人瞩目。
    此刻,城门洞的百姓皆翘首以望,议论纷纷,这是哪一位钦差来了?
    因为前几天,传旨的中使才来过一次,但不像眼前这样声势。
    沈羡抬眸看向不少面孔熟悉的谷河百姓,目光恍惚了下。
    暗道,怪不得古人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这等荣归故里的感觉,的确让一个男人觉得颇为爽快。
    而县衙之中,沈斌这两天已经开始上任,逐渐开始熟悉县中事务。
    只是,今日裘英和司法参军张洵二人落座在县衙官厅中的一张小几旁,明显来者不善。
    「裘长史不回安州,再次来下官这里纠葛,又是何故?」沈斌脸色铁青,喝问道。
    裘英面色淡淡,冷声道:「沈县令,今年谷河县的上计帐簿,本官要带至州府核查。」
    这是这位裘长史想了两天,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藉口。
    沈斌眉头紧皱,道:「裘长史,上计一事,还在年底,去年已经查验过,现在又如何再行折腾?」
    「刺史大人先前有交待,本官署理州府下辖诸县民政事务,自可随时抽查安州辖下诸县的民政钱粮。」裘英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道。
    沈斌脸色难看,情知这裘英就是在趁机找茬儿,但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角色,开口道:「县中民政事务先前乃是刘县丞负责,如今其人将要押赴神都问罪,裘长史,仓曹那里还要再行询问。」
    裘英淡淡道:「卢昉可以先槛送神都,至于刘县丞,待交割上计之事毕后,再押赴大理寺不迟。」
    他需要见上刘建一面,否则万一其人犯蠢,到了大理寺,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被酷吏盯上,后患无穷。
    沈斌也不惯着,硬邦邦顶了回去:「今日,中使就要带着人犯前往神都,裘长史如果要留下刘建,可以和宣旨的中使去说。」
    真当他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不管如何,别想见到刘建!
    裘英闻听此言,面色先是一变,但旋即镇定下来,冷声道:「沈县令,你不要拿中使来吓唬本官!」
    司法参军张洵在一旁喝着茶,心头一时间,对裘英此举有些理解不能。
    沈斌明显已得了朝廷的简拔,不定有什麽后台支持,如此敌对,岂非不智?
    裘英沉声道:「本官见见刘建,听其说说谷河县的钱粮用度,以便核查点验。」
    「刘建乃是朝廷钦犯,岂可轻易见外人?」沈斌闻言,冷笑一声,道:「裘长史莫非是要和刘建串供?」
    「你,你胡说!」裘英被戳中心事,急声斥道。
    而就在这时,一个衙役从外间风风火火进来,口中呼喝道:
    「明府。」
    「何事?」沈斌皱眉问道。
    那衙役道:「外面来了一个千牛卫,说是上官来谷河县,让大人前去相迎。」
    沈斌脸色微顿,心头疑惑不胜,沉吟道:「裴主簿,随我去迎迎。」
    裴仁静拱手应是。
    而裘英和一旁的张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疑惑之色,遂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而去。
    待来到外间,那千牛卫看到身穿七品官袍的沈斌,拱手道:「可是沈县令当面?」
    「正是本官。」沈斌道。
    千牛卫道:「昭文馆的沈学士已至谷河县。」
    「沈学士?」沈斌面色先是愕然了下,旋即心头生出古怪,如何不知正是自家那已为昭文馆学士的儿子。
    裴主簿道:「明府,既然沈学士到了,你我相迎才是。」
    沈斌心头总有一股不自在,道:「那就去看看。」
    而从县衙官厅中出来的裘英和张洵二人,只是听到了昭文馆学士几个字。
    裘英皱了皱眉,看向那腰间悬配千牛刀的众人。
    暗道,这又是朝廷的哪位学士路过谷河县,让地方官员前去迎接?
    而说话的工夫,沈羡的车队,也已经到了县衙前的那条大街上。
    锦衣华服的诸千牛卫护送着一辆马车,穿过人流熙熙的街道,来到谷河县衙之前,颇为引人瞩目。
    谷河县这条官道两侧有凑热闹的百姓,伸长了脖子观瞧。
    沈斌与谷河县的大小官吏近前,深深一揖,拱手道:「下官谷河令,见过沈学士。」
    此刻,一个千牛卫伸手掀开车帘,沈羡一身浅绯官袍,从马车车厢上下来。
    「沈县令和诸位县吏无需多礼。」沈羡面如玄水,声音淡然。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沈斌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还有不少疑惑,但还是拱手道:「谢沈学士。」
    而裴仁静起身之时,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心头也有些说不出的荒谬。
    沈羡目光落在身穿青色官袍的安州长史裘英身上,问道:「沈明府,那两位官员是?」
    此刻,裘英和张洵自也看到沈羡。
    暗道一声这位沈学士当真是年轻的过分,怕是神都的名门之后。
    听谷河县的几位官员说什麽沈学士,裘英心头疑惑,近前,拱手道:「下官,安州长史裘英见过沈学士。」
    眼前官员虽然年轻,但身着浅绯官袍,又得千牛卫扈从左右,无疑是神都来的上官。
    至于同姓一沈,只是恰巧同姓吧?
    纵然也是兰溪沈氏出身,也并不碍事。
    裘英急切之间,并未细究。
    张洵也快步近前,深揖一礼:「下官安州司法参军张洵,见过沈学士。」
    在场官员,就属沈羡的品级最高,身着浅绯官袍,如安州这等中州,长史裘英不过正六品上,而张洵更是区区正八品下。
    沈羡点了点头,目光逡巡过裘英和张洵两人,心头有了一些猜测,问道:「两位安州官员免礼。」
    裴主簿温声道:「沈学士,此地非讲话之所,可至县衙叙话。」
    这会儿,沈斌似也反应过来,面色不自觉的恭谨,开口相邀道:「沈学士,至官厅叙话。」
    此刻,看着身穿绯色官袍的自家儿子,见其不苟言笑,面容威严,不下安州的刺史丶别驾等官员,恍惚间,竟有些陌生。
    可以说,身在公门,早已被这一套上下级的礼制规训成了本能。
    沈羡神色淡淡,道:「沈县令和裴主簿带路。」
    穿上这身官袍,就代表着朝廷威严,工作的时候就得称植物。
    众人说话间,进入县衙大堂。
    沈羡在上首落座下来,问道:「沈明府,谷河县先前卢昉和刘建一案,相关案犯可曾押送大理寺?」
    沈斌道:「宣旨中使尚在驿馆,县中已经准备囚车,今日就可押送,但是……」
    「但是什麽?」沈羡问着,心头有了猜测。
    裴主簿道:「裘长史说,刘建因掌县中钱粮度支,他作为刺史属吏,想要点验府库,需要前县丞核查。」
    裘英此刻看向沈羡,想了想,还是打算据理力争,拱手道:「这位沈学士,下官乃是受使君所托,点察去岁诸县上计之钱粮虚实,因刘建掌钱粮度支,如有贪腐,也可查察出原委,追缴赃款。」
    一个昭文馆学士,从五品上,他低了两级,但却代表安州刺史府,想来对方也不会贸然插手地方事务。
    沈羡道:「原来是这样。」
    然后看向一旁的沈斌,道:「沈明府,先前可曾讯问刘建历年钱粮度支,以及贪腐诸事?」
    沈斌沉吟了下,道:「下官只是以金鳞帮为线索,并未节外生枝。」
    嗯,先前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沈斌认为牵扯得人太多,阻力就越大,那刘建都有可能逃脱。
    「沈明府查案不谨细。」沈羡轻轻责怪了一句,沉声道:「刘建在谷河县耕耘多年,其之所以为祸一方,上面除了卢县令的包庇,还有没有人为其张目丶遮掩?安州刺史府方面,为何不能查察?其中是否存在沆瀣一气,官官相护?」
    如果他不是河北道黜陟使,那麽还真查不了,只能向天后上疏弹劾。
    裘英一开始听那少年所言,还频频点头,听到后面,目光凝了凝,心头不悦。
    沈羡道:「这些都要询问清楚,记录在案,连同金鳞帮和卢昉等人卷宗,再一并交付神都有司论处。」
    大理寺乃是审判机关,并非侦查机关,周良又不是他的爪牙,那到时候不一定凭他心意,牵连到安州方面的官员。
    周良在大理寺这麽久,崔卢两族还活蹦乱跳,可见这位酷吏也是个投鼠忌器,欺软怕硬的主。
    沈斌闻言,有些摸不清自家儿子话中的意思,沉吟道:「沈学士的意思是,再鞠问一番?」
    裴主簿看向眼前的这对父子,疑惑目光落在沈羡脸上,心底有些猜测。
    沈羡沉吟道:「卢昉和刘建二人在谷河县为官多年,不知作下多少恶事,不知和安州方面有没有牵扯,还是要进一步挖掘才是。」
    这等小县城婆罗门,犹如中县干部,在州一级层面都有人情攀扯,否则何以做到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
    「沈学士。」裘英闻言,脸色就些幽晦,问道:「学士乃是文学侍从之臣,又非察院御史,这些不该是学士能够部署的吧?」
    大景朝的昭文馆丶崇文馆丶史馆虽然清贵,但如不加职事官,其实权力有限。
    沈羡看向裘英,心头涌起一股玩味,故作诧异道:「裘长史觉得本官建言不妥。」
    「沈学士乃清贵之臣,岂可让这等地方庶务脏了手?」长史裘英理直气壮道:「纵然要查,也当以我安州官员为主,下官在此,得使君所托,查验钱粮,既然刘建丶卢昉二人还有隐案未发,自然由下官和安州的张参军审问,这二年,谷河县钱粮上缴多有迟缓,使君再三申斥,下官这次定要询问出原委!」
    一旁的张戎正要呵斥,却听到一声清咳声,心头一动,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沈羡默然片刻,道:「裘长史说的不无道理。」
    沈斌张嘴欲辩,却被沈羡一个眼神所止,心头疑窦丛生,但只得暂且压下。
    「卢昉先不论,那刘建就让裘长史先行审讯。」沈羡想了想,转眸看向沈斌道:「沈明府意下如何?」
    沈斌闻言,嘴唇翕动了下,道:「此事……是否有些不妥?」
    裴主簿看着这一幕,眸光闪烁不停,心头涌起一股明悟。
    只怕是要引蛇出洞吧?
    裘英闻言,心头大喜,点头道:「沈学士所言极是。」
    只要他得了审讯机会,就可叮嘱刘建管好自己的嘴,最好硬气一些,自我了断。
    张洵在一旁听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见裘英如此热切,又看向那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只得将心底疑惑暂时压下。
    张洵和沈斌在安州有不少工作往来,但实际并未见过沈羡,心头虽然有些猜测同姓一沈,可能是兰溪沈氏在京都的年轻子弟。
    毕竟沈临在京为秘书监少监,其子弟在昭文馆这等文学侍从衙门任职,也不出奇。
    当然,随着时间过去,二人很快都会回过味儿来。
    而裘英起得身来,道:「那下官和张参军先去预审刘建。」
    沈羡点了点头,道:「裴主簿掌勾检文书,也跟着过去记录。」
    如果没有谷河县的人跟着,只怕裘英会起疑。
    此刻,看向身穿千牛卫服的薛芷画。
    薛芷画明了其意,准备等会儿隐匿身形,随着裘英和张洵二人,准备监视两人串供。
    等众人离去,县衙大堂中一时间就剩下沈羡和沈斌。
    沈斌默然片刻,道:「你怀疑裘长史?」
    沈羡端起茶盅,道:「搂草打兔子,顺藤摸瓜。」
    「可就算是拿到刘建勾结安州有关官员的证据,你又如何查下去?」沈斌眉头紧皱,问道。
    不过,不到一个月时间不见,沈斌觉得已经有些不认识自家儿子了。
    安州刺史乃是正四品上的绯袍官员,不好对付。
    不怪沈斌不知神都情形,邸报传至天下本身就需要时间,而那位年轻内监并不知道沈羡此刻身上还兼有河北道黜陟使的差遣,可以全权介入安州的事务。
    沈羡沉吟道:「那就一级一级查下去,上不封顶,连根拔起。」
    刘建和卢昉不过是两条小鱼,想要抓到大鱼,就要给他们串联丶互相攀咬的时间。
    而且必须趁快,如果给刚才那裘英反应的时间,他很快就能猜出他沈羡乃是沈斌之子,一旦僵持下来,就不会这般忙中出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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