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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环寺皆青楼也(二合一)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上月底来大相国寺摆摊是从零开始,这次便是自带「流量」,吴铭和李二郎尚未把菜品摆出来,摊位前便已排起一溜儿的青书生。
从事餐饮行业这麽多年,吴铭还是头一回见到食客比摊主先到场的情形。
他倒是可以理解,这些书生待会儿要赶回去迁校,自然赶早不赶晚。
换个角度想,尽管迁校在即,仍要抽空来捧个场,真爱了属于是。
得益于此,来往游客无不被吸引而来,且因有太学生打样,也自觉地排队等候,无须吴铭呼喝张罗,便秩序井然。
有的食客是头一回来,向旁人打问:
「这是哪里的规矩?买个吃食竟要排队?」
「十五文仅两串?未免太贵了!」
「滋味真有这般好?」
立时便有熟客答话:
「贵乎哉?不贵也!这卤菜用料之丰富之奢侈,我真不知店家如何赚钱!」
「能引得这许多书生在此排队,滋味还能差了不成!」
「吴记川饭俺去过多次,凡吴掌柜卖的吃食,闭着眼买便是,绝错不了!
人气越聚越旺,队伍也越排越长,各色菜品减少的速度比上次更快。
递交吃食时,吴铭顺便宣传自家的店铺:「朱雀门外麦秸巷中,每日皆有卤味炸菜供应,欢迎光顾吴记川饭!」
国子监和太学这一迁走,每日的缺口便要另寻客流填补。
不过,大相国寺离吴记川饭较远,来逛庙的人兴许住得更远,未必真会到店消费,真要拉新,
还得从保康门瓦子着手。
沈廉叔和陈君龙便是自保康门瓦子引流至吴记川饭的富家公子哥,今日也来捧场了。
他二人自然出手阔绰,各要了五百文的吃食,菜盆里的食物本就所剩不多,这下几乎见底。
吴铭指着队伍里的胖妇人扬声道:「那位姐姐后面的客官不必再排了!」
一片抱怨声中,众人逐渐散去。
吴丶李二人卖掉剩馀的食物,时辰尚早,看一眼天色,估摸着应是上午十点左右。
有上回摆摊的经验,这回和车夫特意约在午正(十二点)碰头,不料今日的效率如此之高,早知道便约在午初(十一点)了。
吴铭撤下布招,挂上另一面布幌子,上书「旺摊转赁」四个大字,随后和二郎一起收拾桌上的锅碗瓢盆。
不多会儿,便有一卖菌菇的商贩前来询问租金。
吴铭答道:「二百文一直租到闭市。我这些东西要暂时放在这里,午正时分再来取走,还须另付一贯押金或等价的物什。」
别的不说,光是三个冰鉴便值不少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商贩粗略一算,这摊位正常租一天须四百文,如今二百文便能租用大半日,付点押金也很合理,于是当即付钱赁下摊位。
吴铭撤下「转租GG」,和李二郎拿两个包袱装钱,各背一个。
「走,逛逛去!」
这一带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来都来了,又恰巧得空,自然要游览一番。
上回已逛过大相国寺,这回便寺庙周边逛逛,
两人出了寺庙,先去临近的鞍马铺赁了头小毛驴,并不骑,只把肩上沉甸甸的包袱放它背上驮着。
随熙攘的人群沿着汴河大街往东走,吴铭是头一回逛这周边,李二郎倒是常来,牵着驴紧随吴掌柜左右,仔细介绍沿途所见。
大相国寺西临御街,南抵汴河,往东是录事巷,往北即小甜水巷,这两条巷子皆是东京城里有名的烟花柳巷,巷中青楼丶妓馆多不胜数。
宋代的情色行业竞争非常激烈,东京城里仅登记在册的妓籍便数以万计,并未在官府登记的「私妓」和「流莺」更是多不胜数。
麦秸巷里便有许多户私妓,干着当街拉客或应召侍酒的低贱营生,之前还曾来吴记川饭拉过客,被张关索毫不留情地提溜出去了。
大相国寺乃太祖御赐的皇家寺庙,香火之旺冠绝东京,这也意味着巨大的客流。
因此,青楼妓院便毫无禁忌地开到了寺庙周边,且越开越多,以至于环寺皆青楼也,仿佛故意在拷问世人:是在欲海里沉沦,还是立地解脱?
能在这一带招徕生意的妓女自然远非麦秸巷里的流莺可比,不说才貌双绝,至少都颇有几分姿色。
两人行至录事巷,录事即妓女之意,录事巷即青楼一条街。
盛夏的日头攀过鳞次栉比的屋脊,沿着汴河河岸一排高矮参差的宅院楼宇,朱户绮窗密密排开。
大白天虽非客盈门的高峰期,巷内却已是香薰袅袅,暗香浮动,夹杂着淡淡的脂粉气和醇芳的酒香。
有弦管丝竹之声自窗中逸出,时而琵琶叮咚如珠落玉盘,时而笙箫鸣咽似弱柳扶风,更有清亮婉转的低吟浅唱飘荡于巷陌。
两人一驴挤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自无数青楼妓院门口路过,许是因为穿着寒酸一一起码乍一看略显寒酸一一竟始终未受老钨招徕。
吴铭对妓院不感兴趣,但烟花柳巷是宋代市井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总归是要见识一下的。
正好今天小谢不在,不如——
咦?
吴铭忽然看见一张熟面孔。
「李行老一—」
李铁民一,转头一看,立时笑起来:「吴掌柜!」
吴铭见他笑容颇不正经,解释道:「我和二郎适才在大相国寺摆摊,顺道来周遭逛一逛。李行老也来逛万姓交易?」
「非也!」
李铁民拿手朝头顶一指。
吴铭抬头一瞧,只见檐角杆上挂着一面布幌子,上书「李家川饭分茶」六个大字。
卧槽!李行老的店铺竟然开在这黄金地段,怪不得人家能当行老李铁民笑着发出邀请:「吴掌柜若无意寻花问柳,何不来店坐坐,也好指教一二?」
「不敢当。我二人确有些饿了,叨扰了。」
吴铭原本是打算去青楼里开开眼界的,也罢,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将驴子托与店里的夥计照看,两人背上包狱进店。
刚迈过门槛,便听见一声大笑:「李行老!同为川饭,你家的滋味是远远不及吴记啊!」
「???」
这是哪个大聪明在给我拉仇恨?!
循声看去,原来是沈廉叔和陈君龙。
吴丶李二人都有些尴尬,吴铭忙说:「沈官人此言差矣!」
「哦呦哟!」
沈丶陈二人大感意外,立刻招呼道:「巧极!吴掌柜既也来此间用饭,何不与我二人同坐?」
吴铭本想婉拒,毕竟不熟,但见店里已无空桌,便称谢应下,在沈廉叔对面落座。
李二郎不知沈丶陈二人性情,没敢擅自坐下来,对吴掌柜道:「某去店外候着。」
吴铭替他询问:「我二人来这里吃些点心,可否也让二郎同桌?」
两人不免有些惊讶。
沈廉叔的确视李二郎为下人,吴掌柜请自家伙计外出用饭已是难得,同桌而食更不多见。
他感慨道:「吴掌柜宅心仁厚,二郎这是寻了个好主家啊!不必拘礼。」
李二郎这才落座,卸下肩头包袱。
沈廉叔扬声道:「再来两盏白茶!」
吴铭吓一跳!
白茶可是产自福建建州极有名的高档茶,哪怕是普通的白茶,一饼也值一贯以上,若是顶级的龙园白茶和胜雪白茶,则要卖到四十贯每饼。
至于皇家进贡的龙凤白茶,则值四百贯每,一膀约莫火柴盒大小,仅够泡数盏而已。
他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足七贯钱,未必喝得起这玩意儿。
忙道:「我二人只吃些点心,填填肚子,不饮茶酒。」
「矣!」沈廉叔轻轻挥手,「既来分茶店,岂能不饮茶?再者一一」
他俯首到吴铭耳旁,压低声音道:「这家店我来过多次,说实话,除了茶水,旁的一概不如贵店。」
继而坐正身子,笑道:「相逢即是缘,这顿饭我请!切莫同我二人客气,沈某以后置办宴席,
还要烦请吴掌柜来寒舍掌灶哩!」
「......」
我能说我不想接你的单麽—
话说到这份上,吴铭也不好拒绝,只能再三谢过。
不过,他倒是有点理解为何晏几道宁愿背负「才有馀而德不足」的评价,也要同这些放浪形骸的风流公子厮混。
这出手是真大方真够义气!
更别说,沈廉叔府上还有莲丶鸿丶苹丶云四位绝色歌使,把小晏迷得神魂颠倒,到老了都念念不忘。
话说回来,分茶其实是在点茶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茶艺。
宋代以前的茶道以煎茶法为主,到了本朝,点茶法取而代之,成为新潮流。
点茶法是将茶叶末放在茶碗里,注入少量沸水调成糊状,然后再度向碗中注入沸水,同时用茶搅动,令茶末上浮,形成类似于奶盖的茶面。
当然,注两次水属于入门,真正的高手点茶注水的次数要达到六至七次,每一次注水的量丶角度和方向都有不同要求,甚至煮水的过程都有讲究。
民间也因此兴起了斗茶的风气,多为两人捉对「厮杀」,一斗汤色,汤色以纯白为上,青白丶
灰白丶黄白等而下之;二斗汤花,汤花的色泽以鲜白为上,停留的时间越长越好。
为了在冬季卖茶斗茶,宋人甚至发明出了「暖水瓶」,可保水温一日不凉。
正因品茗之风炽盛,许多大型食肆往往也冠以「分茶」之名,延请擅点茶之技的茶博士坐镇为宾客奉上精雅茶艺。
不多时,那茶博士已在侧席支起风炉,素绢茶罗丶素陶茶碾丶漆盘盏托等物一应俱全。
吴铭不怎么喝茶,对本朝的茶道更是一窍不通,技术细节他看不懂一点,纯当长见识。
只见茶博士以银匙取出定量的雪白茶末拨入四只乌亮的黑釉盏中。
待水煮三沸后,提壶倾泻,沸水如银线般注入盏中少许,立时便有浓郁的茶香随热气四散。
茶博士娴熟地以茶搅动,匀成糊状,
继而拉高壶嘴,水柱激射而下,手上搅拌的动作不停,嘴上不慌不忙地问道:「四位客官可要点字?」
还能点字?
见沈廉叔和陈君龙各报一字,吴铭想了想,报了个「川」字,李二郎则报了个「李」字。
茶博士微微颌首,一边注汤,一边用茶击拂拨弄,腕力吞吐自如,或疾或徐。
但见茶汤由激荡渐变为稠润雪白,盏面上随之呈现出千变万化的幻象,禽虫鱼花草等各种图案,纤巧如画但须臾即散,最终又演变出一「川」字图案。
虽是一闪即逝,吴铭仍禁不住惊呼出声:「卧槽!」
沈丶陈二人均投来异的目光,只道是蜀地方言,并未往心里去。
直至盏面茶汤洁白如雪,浮沫汹涌几欲溢出盏沿而不坠,茶博士方才收功,将黑釉盏稳重托起,奉至吴铭座前,接着点下一盏茶。
牛哇牛哇!
吴铭恨不得为他鼓掌打ca,满怀期待地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呢,有点难评—-也可能是他不会品,总之不太合他口味。
但这手点茶拉花的本事确实了得,这要是放在现代,让这位仁兄去调咖啡,那不得原地起飞啊!
两个富哥点了不少菜,吴铭和李二郎没好意思吃太多,只浅尝了下滋味,平心而论,在同类食肆中算是很不错的了。
平白无故蹭人家一顿饭,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但沈廉叔已经付清饭钱,再推辞倒显得不够爽快了,只好再次道谢。
离店之前,吴铭同李铁民谈妥了由行会代为缴税之事。
「另有一事—」李铁民环视一眼嘈杂的店内,「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明日已时,我去贵店取帐簿时,再同吴掌柜细聊。」
吴铭点头称好。
时辰不早,两人辞过沈丶陈二人,牵着驴子沿原路返回。
先去鞍马店归还了「出租驴」,见车夫已到约定地点,便雇了三个脚夫,回大相国寺收拾桌椅器具。
当的牛车将将驶至吴记川饭,灶房的窗户忽然被人掀开,谢清欢探出头来脆生生喊:「师父!」
随后合上窗哒哒哒跑到店堂开门。
她独守店铺委实无趣得紧,满以为师父要等到午后方归,不料中午便回来了,真是意外之喜!
吴铭付清了车钱,三人将桌椅器具搬进店内。
「师父,适才有个大官人在店外叩门,我没敢应,只隔着窗户偷偷看了眼,是欧公寿宴上其中一位宾客。」
「哦?哪一位?」
「我记得好像姓苏,在馆阁供职·——」
苏颂?
「几时来的?」
「大概一刻前。」
吴铭哑然失笑,真不巧啊,苏大发明家但凡晚来一刻,也不至于吃个闭门羹。
ps:本章不好拆分,遂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