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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没有听到申二坤回答，李二莲仰头去看，发现他盯着她的眼神分外复杂。
嗯……怎么说呢，整体上有一种欲言又止难以开口的感觉，这种感觉之下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怨怪与那么一丢丢的……看自家孩子不争气却又舍不得打的意思。
李二莲不确定地问：“难道……是因为我？”她倒吸口气：“皇帝不会听说了那些关于我的谣言，牵累于相公吧？”
这可真是！若果真如此，李二莲怕是悬梁吞金也难辞己罪。
自己一心一意地时刻想着帮自家丈夫经营后路、扩大声名，到最后却反而因此令丈夫将来的顶头大boss产生偏见影响官途，李二莲简直悔恨地抓狂！
还好申二坤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然李二莲现在就要去撞墙。他说：
“圣上才不会将你一介妇人的小动作放在心上，他如今最在乎的，乃是朝中的党派之争。”
原来，是梁雨川巴结大皇子一党，借妻子李氏之便攀附章国丈的谣言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认为梁雨川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惯会钻营，觉得他虽有才能却无德行，瞧不上这样的人。
“唉，若非如此，川子应是能进三甲的。”这是昨晚御花园宴会上东方瑛郁闷醉酒后说漏的嘴，申二坤也在二甲之列，很为梁雨川遗憾。
听罢，李二莲舒了口气，心里的自责却没降多少，梁雨川巴结大皇子一党的谣言，除了最初他在东宫上演的那一出为自己扬名的伪科学实验，其余便都是李二莲引起的了。
若不是她与章磬有来往，旁人怎会有料来嚼舌头？
看看半开的书房门，听着里面冯英怪声怪气的嗔骂，李二莲只感心里百转千回，转着转着，忽然发现个问题：
“皇帝既然看不上我家梁雨川，大可在他考卷上划个叉，让他名落孙山就是了，又为何给他二甲前三十的名次？”
二甲前三十，着实是个不错的名次了，将来分配官职，也能优先得个前途远大的。
这个事情确实很让人迷惑。这届皇帝老奸巨猾，手段果决，看不顺眼的绝不会留机会，这次对梁雨川手下留情，难道是安排了后招，打算日后慢慢收拾？
不过这也不太可能，当皇帝的若不喜欢一个人，还用得着暗戳戳地使手段？一脚踩扁岂不更痛快解气。
从这方面考虑，皇帝对梁雨川一个小喽啰用后招确实不太可能，可是当同科进士都已各有分配欢喜上岗，而梁雨川这个曾经在御前被圣上亲口夸赞的新秀翘楚依然空有功名奔走无门的时候，李二莲不得不将这个不太可能的猜测拿出来抖落抖落，重新审视。
……
太熬人了！实在太熬人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距离放榜已经半年有余，眼看着红花落尽霜染窗棱，十月份已经近在眼前，朝廷的任职一拖再拖，梁雨川日日去吏部衙门求问，日日只得一个答案——
现下没有合适的职阶，还请梁进士耐心等待。
等吧，等吧，等得人愁上眉头，等得人心焦难耐。
李二莲看着自家相公仿佛老了十岁的佝瘦身姿，不知默默流了多少眼泪。
她悄悄拎上礼物拜访了师凤霖，师凤霖嘴巴噘得老高，生说这是梁雨川名利心太重自作自受，他才不会插手去管，非要让这关门弟子吃些苦头长长记性不可。
她又做了点心去见了不甚熟识的曹观，曹观正要启程上任，在正厅亲自接待了李二莲。
“我也在为此事着急，各部找了不下十回，圣上那里也探了口风，却也只得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明显是在敷衍。我想将雨川带在身边，做个正五品的军中文职，虽在我这运粮食的官手下做事没甚前途，却也好过枯等蹉跎，只是表奏送到圣上的案头，结果无不是下方多个朱批的‘不同意’三字。什么关系都走了，什么办法都用了，我也无计可施了。”
曹观说得情真意切，李二莲知道他是真心疼梁雨川，只是他不在京城多年，人脉早已生疏，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曹观有些话没说，李二莲也没看出来，蔫头耷脑地出了曹府，深秋的风吹得她又躁又烦，想着家中比她更躁更烦的梁雨川，她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
不管了，去找章磬！
起初，梁雨川官职始终下不来，李二莲想到过章磬当初讨要福利院副院长头衔时许下的承诺，却顾忌着皇帝的猜忌，决心与章磬断绝来往，再困难也不去求他，可现在，麻得！她再不想受枯等的折磨了！
章磬承诺在前，被李二莲怒冲冲找上门，自然理亏心虚，当着李二莲的面就换了套衣服直奔皇宫。
李二莲对他此行其实不抱希望，只是面对困难，甭管能不能解决，咱该做的事得做到，该想的辙得想到，否则只有徒留懊悔。
没成想，章磬这趟却给了她个惊喜，梁雨川的职位终于有了着落。
“幽州布政司库大使，正八品，官职小了点，地方偏了点，据说现在边关局势紧张，仗虽打不起来，不过北边打草谷的流寇肯定少不了，你看看愿不愿意去吧。”章磬刮着盖碗对梁雨川说。
李二莲不懂官职，只听字面倒觉得不错：“大使？是不是和外交大使一个意思？就是正八品低了点，人家三甲的进士最低也是个正七品的地方县官呢。”
章磬一脑门子问号，外交大使是个啥，这小娘子脑子糊涂了还是嘴瓢了？却在此时听到旁边传来个不大不小的低沉声音：
“我去，雨川在此谢过章老了。”
李二莲不懂，为何梁雨川的表情如此沉重，更不懂刚刚获得梦寐以求职位的他为何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难以名状的似悲凉似颓然的英勇就义感。
之后的日子便是准备行装车马了，逆流而上坐船不便，作为北方人还是更习惯“脚踏实地”，所以这一次北返他们决定一路赶车走旱地。
这可乐坏了李二莲，来的时候坐船，单是悠悠晃动的甲板就让她无计可施，想到古装剧中野外出行的风餐露宿，便悠然期待起支帐篷垒土灶、夜风习习卧虫草而眠、批月辉入梦的诗情画意。
在梁雨川的惆怅与对自身未来的重新规划中，李二莲忙忙碌碌做了许多酱菜干货，本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即将去到一个崭新地方的新鲜期待，意图将这次由南到北的旅程拾掇为长途自驾游，在有限的上任期限里遍览风光，顺便打破自家长期以来沉闷的气氛，最重要的是让梁雨川恢复往日神采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