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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结束的马寻直接跑去找马秀英了,得让女诸葛帮他拿主意。
朱元璋和朱标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考虑事情的出发点还是以江山社稷为主。
“姐,这一趟我只管诏狱,我想着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事情。”...
马寻离渭南那日,天未亮透。城外官道上薄雾如纱,霜色覆草,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坐在马车中,掀帘回望,只见渭南城楼隐在灰白晨霭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闭着眼,却仍能嗅到血腥气。
赵小勇骑马随行,脸色凝重:“大人,咱们真把密账原件交给信国公了?万一……李善长先下手为强呢?”
马寻放下帘子,声音低而稳:“不交出去,才是死路一条。我舅舅是汤和,手握兵权,位列开国六公,唯有他能压住李善长一时。如今朝中,文臣以李善长为首,武将则倚信国公、徐达、冯胜等人为柱石。陛下虽宠信李相,但边防未靖,北元残部仍在漠南游弋,军权一日不能轻动。我们赌的,就是这朝局未定之前的缝隙。”
赵小勇默然点头,又问:“可秦王那边……当真可信?他说要烧居养院,可烧了又能如何?纸能包住火吗?”
“火一烧,痕迹就没了。”马寻冷笑,“可人心烧不灭。百姓记得谁发过粮,谁收过税,谁在灾年歌舞升平。朱桢烧的是房子,留下的却是罪证的空缺。他聪明??毁物不杀人,既表姿态,又保全自己。可他忘了,真正可怕的不是账册,是知道真相的人还活着。”
话音刚落,前方忽有蹄声疾驰而来。一骑飞奔至车前,滚鞍下马,乃东厂细作张七,面带风尘,额角带血。
“马大人!出事了!”他喘息道,“昨夜三更,应天府传来急讯??信国公府遭夜袭!门房二人被杀,书房翻乱,您送去的密账……不见了!”
马寻猛地掀开车帘,双目如电:“什么?!”
“不止!”张七咬牙道,“今晨五鼓,宫中传出消息,冯胜将军被召入殿,未及申时便押赴午门,以‘私通北元、图谋不轨’之罪斩首示众!其家眷下狱,部将十余人连坐流放三千里!圣旨说是陛下震怒,可……可东厂暗线探得,昨夜李善长独入禁中,与陛下密谈两个时辰!”
马寻浑身一震,如坠冰窟。
冯胜死了。
那个曾密奏关中无灾的边将,那个手握三十万大军镇守山西、威慑蒙古的冯胜,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砍了头!没有审讯,没有辩驳,甚至连个正式罪名都没有,只一句“私通北元”,便抹去了一代名将。
这不是惩贪,是杀人灭口。
李善长动手了,而且快得惊人。他不仅截了密账,还反手一击,借皇帝之手除掉了最大的军事威胁。冯胜一死,西北军心动摇,诸将寒心,朝廷对边将的信任将彻底崩塌。而这一切,都源于一本小小的账册所掀起的波澜。
“走!”马寻猛然起身,“掉头,回西安!”
赵小勇大惊:“大人,不可!西安已是龙潭虎穴,王?刚死,冯胜又被杀,您若回去,岂非自投罗网?”
“正因为危险,才必须回去。”马寻目光如铁,“冯胜之死,说明他们怕了。怕什么?怕有人继续查,怕真相扩散。可他们不知道,我送出去的密账只是副本,真正的原件??还在西安!”
众人皆惊。
赵小勇颤声问:“您……您没交出去?”
“交了,是假的。”马寻冷冷道,“我早料到路上会有劫掠,所以临行前夜,亲手誊抄了一份伪账,内容大致相符,但关键处做了改动??比如‘五成归藩邸’改成了‘四成归布政司’。真正的原件,藏在王?宅中那棵槐树之下,用油布裹着,埋了三尺深。”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李善长以为他拿到了证据,其实他拿到的,是一枚毒饵。现在,冯胜已死,他必以为大局已定,放松警惕。而这,正是我们翻盘的机会。”
一行人当即调转车马,趁着天色未明,悄然折返。
三日后,夜幕降临,西安城外一处荒园内,马寻带着赵小勇与两名东厂死士,手持铁镐,在槐树下深挖。泥土潮湿冰冷,掘至三尺深处,果然触到硬物。取出一看,正是那油布包裹的密账原件,封皮完好,字迹清晰。
“拿到了!”赵小勇激动得声音发抖。
马寻却不喜反忧:“太快了……太顺利了。”
话音未落,四周林中忽现火光。数十黑衣人持刀而出,围拢上来,人人蒙面,动作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是锦衣卫缇骑!”一名死士低呼,“看那腰牌制式!”
马寻冷汗直冒。锦衣卫本属天子亲军,但近年来多受李善长节制,尤其负责京畿以外监察的“外档”系统,早已被其党羽渗透。这些人能精准找到埋藏地点,说明??驿馆中的奸细仍未清除!
“护住账本!”马寻怒吼,“突围!”
一场血战在荒园爆发。刀光映月,惨叫连连。两名死士当场战死,赵小勇肩头中刀,仍拼死断后。马寻抱着账本,在混乱中跃上马背,冲出重围。身后追兵紧逼,箭矢破空。
奔出十里,终于甩脱追兵。躲入一座废弃庙宇,点起微弱烛火,马寻颤抖着手打开账本,一页页翻看??幸好,未损一字。
可就在他松口气时,赵小勇忽然指着最后一页:“大人……这字迹……不对!”
马寻定睛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那句至关重要的“每岁所得,三成归中枢,五成归藩邸”,字迹竟与前文不同!墨色略浅,笔锋生硬,分明是后来补写上去的!
“有人调换了!”赵小勇脸色惨白,“我们挖出来的……是假的!”
马寻脑中轰然炸响。
他明白了。早在他离开西安那夜,奸细便已通风报信。李善长的人抢先一步挖走了真账本,又伪造了一份,故意留下破绽诱他上钩。而那份送往应天府的伪账,则是为了误导朝廷,将火烧向秦王与地方官,从而掩盖真正的主谋??李善长本人!
好一招移花接木!
“我们都被算计了。”马寻喃喃道,“李善长根本不怕账本曝光,因为他知道,只要账本指向错误,死的就不是他,而是别人。”
赵小勇咬牙:“那现在怎么办?真账本肯定已被销毁,或者……改头换面?”
马寻闭目良久,忽然睁眼:“不,未必。李善长若想彻底洗清自己,就不会留下任何文字证据。可他若还想继续分赃,就必须保留原始记录??用于核对yearly分润。所以,真账本一定还存在,只是不在西安。”
“在哪?”
“金陵。”马寻沉声道,“李府大管家周德,每月初一必赴应天府,据传是为李相采办药材。可一个老臣,何须亲信管家千里奔波?除非……他是去交接机密。”
他猛地站起:“我要进京。当面向陛下陈情。”
赵小勇吓了一跳:“大人!您疯了?冯胜刚被斩首,您这时候进京,岂不是自寻死路?”
“正因为冯胜死了,我才必须去。”马寻目光如炬,“陛下为何听信谗言,不经审讯便杀大将?因为他疑心。李善长正是利用这份疑心,制造‘边将结党’的假象。可若我能拿出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冯胜清白,证明灾情造假,证明李善长勾结藩王、贪墨国帑……陛下会不会重新思考?”
“可您拿什么证明?”赵小勇悲声道,“账本是假的,证人死了,连冯胜都……”
马寻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布片,轻轻摊开??竟是王?死后口中塞着的一角衣襟,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周德……户帖……西华门……”
“这是王?临死前留下的线索!”马寻声音低沉,“他被人勒死前,拼死写下这些字。周德是李府管家,户帖是登记户籍的凭证,西华门是宫城侧门,专供内侍与特使出入。他想告诉我们??周德用灾民户帖做假账,经西华门送入宫中,贿赂内廷太监,打通关节!”
赵小勇瞪大双眼:“所以……宫里也有他们的人?”
“当然有。”马寻冷笑,“否则,冯胜的密奏怎会凭空消失?灾情奏报怎会畅通无阻?李善长一人,纵有天大本事,也难只手遮天。他背后,必有宦官为耳目,有内臣为爪牙。”
他收起布片,决然道:“我明日便启程。你带其余人先回应天府,设法接触冯胜旧部,查明他生前最后接触之人。若有线索,立刻飞鸽传书。”
赵小勇欲言又止,终是跪地叩首:“大人保重。”
七日后,马寻孤身抵达金陵。
城门口盘查森严,锦衣卫四处巡查,街头巷尾张贴着冯胜“通敌叛国”的告示,百姓低头快行,无人敢议。
他住进一家偏僻客栈,化名“李四”,整日闭门不出。第三日黄昏,他换上粗布衣裳,扮作药童,混入太医院外围的药材集市。据查,周德每逢初一便会来此采购“雪莲”“灵芝”等名贵药材,实则借机与某位太监密会。
果然,次日清晨,一名胖硕老仆驾着马车而来,下车时袖口露出半块银牌??正是内廷采办专用令符。
马寻悄悄尾随,见其进入一家名为“百草堂”的药铺。半个时辰后,老仆匆匆离去,而一道瘦小身影从后门闪出,帽檐压低,直奔西华门而去。
马寻一路潜行,终于看清那人面容??赫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此人素有贤名,号称“清廉第一”,却原来也是李党羽翼!
当晚,他写下密信,通过东厂暗桩递入宫中,直呈御前。信中详述渭南骗局、冯胜冤死、账本调包、周德行贿等事,并附上王?遗书拓片,恳请陛下密审陈矩,查西华门出入记录。
三日无音讯。
第四日深夜,忽有黑影翻墙而入,蒙面人手持短刃,直扑床榻。马寻早有防备,翻身避过,抽出藏于枕下的匕首,两人在屋内搏斗。片刻后,刺客被刺中大腿,仓皇逃走。
马寻追至院外,只见刺客跃上一匹快马,向皇城方向疾驰而去。
他心头一凛:刺客不是来杀他的,是来试探他是否还有同党!对方想确认??他是否真的孤身一人,是否还有后手。
次日,宫中终于传来消息:陛下召见,“故人之甥”,于养心殿偏室相见。
马寻沐浴更衣,捧着王?遗书原件入宫。
养心殿灯火幽微,朱元璋端坐案后,面容苍老而威严,眼神却锐利如鹰。
“你就是马寻?”帝声低沉。
“臣马寻,拜见陛下。”他跪地叩首。
朱元璋沉默良久,忽然问道:“你说冯胜无辜,可有证据?”
“有。”马寻呈上遗书,“此乃陕西通判王?临终所留,指认周德以假户帖贿通内廷,截留冯胜密奏。臣愿请陛下彻查西华门档册,比对去年八月至九月间,周德出入记录与冯胜奏折呈递时间。若两者重合,便可知其勾结之实。”
朱元璋接过布片,细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你还说,灾情系伪造?”
“正是。渭南居养院空置,百姓安居,官府却上报万人受灾。臣查得陕西省三年来共报灾九起,累计获粮十二万石,拨银四万余两,而实际并无大灾。此非贪腐,乃是系统性欺君!”
朱元璋猛地拍案:“够了!”
殿内寂静如死。
良久,皇帝缓缓道:“冯胜……朕知道他忠。可他太直,不懂藏锋。他在辽东练兵,擅自增募三千人,又与徐达密信往来频繁,你说,朕能不疑?”
马寻抬头:“可忠臣因疑被杀,奸佞却逍遥法外,天下将谓陛下何如?”
朱元璋霍然起身,怒视着他:“你胆子不小。李善长是开国左相,功高盖世,你竟敢一口咬定他贪墨?”
“非臣敢言,实乃事实如此。”马寻毫不退缩,“若陛下不信,可派钦差重查陕西赈灾案,调阅原始户册,传唤当年经办官吏。若有一人敢当面对质,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
朱元璋盯着他,眼中怒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舅舅汤和,昨日也上密折,为你作保。”他缓缓坐下,“他还说,你若不死,必成国之栋梁;若死,大明将失一忠骨。”
马寻垂首:“臣不敢当。”
殿内再次沉默。
许久,朱元璋轻叹一声:“冯胜的事……朕会重审。至于李善长……容后再议。”
他挥了挥手:“你先退下。此事,不得再提。”
马寻退出大殿,冷风扑面,双腿几乎发软。
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但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十日后,朝廷下诏:冯胜平反,追赠太子太师,谥“武烈”,子孙复爵。原案卷宗焚毁,涉案太监陈矩“因病告退”,周德“意外溺亡”于秦淮河。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可马寻清楚,这只是风暴前的宁静。
李善长称病不出,却在府中接连召见各省布政使。与此同时,户部突然提议“整顿地方赈灾流程”,要求今后所有灾情上报,须经内阁三审,且由御史台派员实地核查。
听起来是肃清弊政,实则是将审查权牢牢掌握在文官集团手中。
更令人不安的是,秦王朱桢上书,请求“自愿承担西北边饷三成”,理由是“藩王守土,理当分忧”。朱元璋竟准了。
马寻看到这道奏疏时,冷笑出声。
“分忧”?分明是借机扩大财权!朱桢已从渭南事件中悟出一条生路??与其偷偷摸摸贪墨,不如光明正大要钱。而皇帝也乐见其成,既能减轻国库负担,又能安抚藩王,何乐不为?
可这样一来,地方官员只会更加依附藩王,形成新的利益联盟。灾情或许不再虚报,但赋税必将加重,百姓依旧受苦。
他站在秦淮河边,望着流水滔滔,心中沉重如铅。
“大人。”赵小勇低声问,“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马寻望着远方宫阙,轻声道:“等。”
“等什么?”
“等下一个敢说真话的人出现。”他缓缓道,“等下一个不怕死的冯胜,下一个不妥协的马寻。等这天下,再也装不下谎言的时候。”
风拂过江面,卷起层层波澜。
长安依旧云涌,渭水未曾停流。
而这场关于真相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