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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马寻吐槽,实在是朱元璋和马秀英有些时候太过了。
在朱雄英的潜意识里,在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之下,他爹就是太子、是以后的皇帝。
至于朱雄英这熊孩子,偶尔就是自称‘小皇帝’。
偏偏他自称...
马寻站在钦查院正堂前,望着那块由皇帝亲笔题写的“明镜高悬”匾额,久久不语。晨光洒在青砖地上,映出他瘦长的身影,像一柄未出鞘的刀。院中已有数十名东宫调来的文吏低头忙碌,账册堆如山积,墨香混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弥漫空中。李文忠派来的锦衣卫校尉分列两厢,黑衣佩刀,肃然无声。这地方原是工部废弃的一处库房,如今被连夜翻修,门槛加高三寸,门窗皆换铁棂,俨然一座囚笼与衙门的结合体。
他转身步入内堂,案上已摆好浙江转运司近三年的流水簿。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数字清晰,表面无一丝破绽。可马寻知道,越是这般滴水不漏,越可能暗藏杀机。他唤来随行的年轻幕僚陈默??此人乃国子监拔贡,精于算学,且家世清白,不受京中人脉牵连。“你带五人,专查三件事:一是各府解银至南京的实际到账时间与户部登记是否一致;二是海运船只出入港记录与市舶司抽税清单有无差池;三是所有涉及‘损耗’‘漂没’的报损文书,追查签字人与审批流程。”
陈默领命而去。马寻又召来两名锦衣卫百户,低声吩咐:“我要你们暗中监控六部尚书府邸进出人员,尤其是夜间访客。另外,浙东沉船案中死者身份要重新核查,我怀疑其中有活口被秘密转移。”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急促,一名小校捧着一封密函进来:“启禀大人,福建布政使司急报,泉州港近日发现一艘无主海船,船上载有大量官制铜钱与江南绸缎,与南京沉船所载几乎相同。当地官员正准备上报,却被按察使以‘涉外事务’为由扣押卷宗。”
马寻眼神一凛:“又是泉州?去年倭寇劫掠沿海,朝廷拨款修造战船三十艘,经费全数下拨,可至今未见一艘建成。如今私船却能公然运走国货,这背后若没有官商勾结,鬼都不信。”他提笔疾书一道手令,“派人即刻南下,持我印信接管泉州案卷,任何人阻拦,当场拘押。”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喧哗声。一名身穿蓝袍的小吏被人架着押进院子,满脸血污,口中兀自叫骂:“你们不得擅捕朝廷命官!我是户部度支司主事赵元吉,奉郎中之命前来查阅档案,何罪之有!”
马寻踱步而出,冷冷打量此人。赵元元吉,四品衔,平日籍籍无名,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送上门来。“你说你是来查档?”马寻轻笑一声,“可据我所知,度支司今日并无调阅任务。倒是昨夜有人用你的腰牌进了户部银库,提取了两箱旧账本。你可知那是钦查院已下令封存的证据?”
赵元吉脸色骤变,强辩道:“胡说!我根本不知此事,定是有人冒用我的名义!”
“冒用?”马寻挥手,一名锦衣卫呈上一枚铜牌,“这是从银库守卫手中缴获的,上面不仅有你的官印,还有你亲笔签押。更巧的是,昨夜值守的两名库丁今晨失踪,其中一人曾在三年前因贪赃被你参劾革职??你说,他为何要帮你?”
赵元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马寻却不让他开口,只淡淡道:“押下去,单独关押,不准任何人探视。等陈默那边比对完账目,再审不迟。”
这一抓,犹如投石入湖,涟漪迅速扩散。当日下午,户部左侍郎托病告假;兵部一名员外郎深夜翻墙逃出京城,被埋伏在外的锦衣卫截获;更有甚者,刑部大狱竟有人试图焚毁一批十年前的漕运官司卷宗,幸被及时制止。
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有人私下议论:“国舅爷这是要借题发挥,清洗六部啊!”也有人说:“马寻不过一介外戚,哪来这么大胆子?背后定是皇长孙朱雄英在操控全局。”流言如野火蔓延,连宫中太监都在茶余饭后窃窃私语。
第三日清晨,马寻刚踏入衙门,便见陈默面色凝重地等候多时。“大人,查出来了。”他递上一份厚厚的册子,“过去三年,江南八府共计上报‘海损’税粮一百二十七万石,折合白银三百余万两。但根据沿海各卫所哨船记录,同期并无大规模风暴或海盗劫掠。更可疑的是,这些‘损失’船只的目的地均为琉球、吕宋等海外诸国,而官方并无此类赏赐或贸易记录。”
马寻翻开细看,手指停在一处:“浙江台州府去年上报烧毁劣质绸缎八千匹,用于防止流入民间扰乱市场。可市舶司出口登记里,同批货品却以‘民间商货’名义通关,目的地是日本萨摩藩,售价每匹纹银五钱。差价去哪儿了?”
“被一个叫‘恒通商行’的私商吃下。”陈默压低声音,“这家商行名义上属闽南豪族林氏所有,但实际上,其幕后股东名单中有两位户部侍郎的亲弟,还有一位……是秦王府的掌膳太监。”
马寻冷笑:“原来如此。官船运税,半路‘沉没’,实则转手卖给私商,再由他们以低价购入、高价外销。利润层层分成,从地方到中枢,从文官到宗室,一条链子全串起来了。”
他猛地合上账本:“传令下去,立刻查封恒通商行在京所有产业,冻结其全部账户。同时,密令福建都指挥使司派兵控制林氏庄园,不得放走一人。”
命令刚下,忽听外头一阵骚动。一名浑身湿透的驿卒跌跌撞撞冲进来,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密函:“八百里加急!广东布政使司急奏:东莞县民变!数千百姓围攻市舶司衙门,声称官府强征‘海贸捐’,逼死商户十余人!现已有乱民冲击仓库,抢夺官粮!”
满屋皆惊。马寻接过密函拆开,只见纸上赫然写着:“此次征捐系奉户部指令,专为弥补上年‘海上损耗’之亏空……”他瞳孔骤缩??这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要把百姓当成填坑的血肉!
他当即召集所有属官,厉声道:“立刻拟三道奏章:其一,将恒通商行案情全貌呈报陛下,请旨严办;其二,弹劾户部尚书周廷弼、侍郎冯?等人失察纵容之罪;其三,紧急请求调拨江浙仓粮十万石,火速南运赈济东莞灾民,免生更大祸乱!”
“可……”一名幕僚犹豫道,“此时弹劾尚书,恐惹众怒,万一激起群臣联名反扑,怕会影响后续调查……”
“怕什么?”马寻目光如电,“他们敢拿百姓的命去补自己的窟窿,我就敢掀了他们的顶戴花翎!告诉他们,这不是办案,是救国!再拖一天,就是千里烽烟!”
奏章星夜送往宫中。与此同时,钦查院的动作愈发凌厉。浙江方面传来消息,绍兴知府在接到调查组通知后企图携家眷潜逃,被当地驻军拦截;福建漳州海防同知更是在家中搜出大批海外珍宝与金银窖藏,光金条就装了七大箱。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五日黄昏,一辆不起眼的骡车悄然驶入京城西郊那座青袍男子居住的宅院。车内走出一名戴斗笠的老者,面容隐在阴影之中。青袍人迎上前去,低声道:“老师,您终于来了。”
老者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苍老却威严的脸??竟是致仕多年的前礼部尚书黄?。他曾因反对胡惟庸专权而被贬岭南,十年未入京师,谁料此刻竟悄然现身。
“事情闹大了。”黄?沉声道,“马寻已触及核心链条,再查下去,便会牵出当年‘盐引改制’时的旧账。那时多少人靠虚报产量、倒卖凭证发家?如今一个个都已是尚书、总督,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青袍人点头:“所以属下已放出风声,说钦查院欲借东莞民变为由,清算所有曾参与海外贸易的官员,不论清浊一律问罪。不少人心生恐惧,已在暗中串联,准备联手反制。”
“很好。”黄?嘴角微扬,“让他们斗。只要马寻成了众矢之的,我们便可趁乱出手。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保全所有人,而是保住最关键的那一环??只要不让那份‘南洋分红册’落入皇帝手中,一切尚可挽回。”
“可若马寻真找到了呢?”
黄?沉默片刻,缓缓道:“那就让他消失。手段要干净,最好像是畏罪自尽,或是突发恶疾。毕竟……”他冷笑,“一个外戚干政的国舅,死在查案途中,也不算稀奇。”
同一时刻,乾清宫内,朱元璋盯着马寻送来的奏章,脸色铁青。他一掌拍碎龙椅扶手,怒吼道:“好个周廷弼!朕待你不薄,官居一品,食禄万担,你竟敢伙同儿子私吞国帑!还敢打着朕的旗号横征暴敛,逼得百姓造反!朕要将你剥皮实草,悬于午门示众!”
蒋?跪伏在地,低声劝道:“陛下息怒。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局势。东莞虽乱,尚未失控,若能速派钦差携粮南下安抚,或可避免蔓延。至于涉案诸臣……是否暂缓公开处置,以免引发朝局动荡?”
“动荡?”朱元璋冷笑道,“他们贪的时候怎么不怕动荡?现在怕了?晚了!”他猛然起身,“传旨:周廷弼、冯?即刻革职下狱,家产抄没;秦王府掌膳太监刘福全押赴刑部严审;另命马寻为钦差大臣,全权处理东莞事件,便宜行事,如有抗命者,先斩后奏!”
圣旨传出,举城震动。马寻连夜点齐五百锦衣卫精锐,携带十万石粮饷调令南下。临行前,朱雄英亲自送至城门口,握着他手说:“舅舅,此去凶险万分,务必小心。我已密令沿途驿站加强护卫,若有异动,立即飞鸽传书。”
马寻笑了笑:“放心。我还等着看着静娴出嫁那天呢。”
车队出发不久,夜色中一道黑影悄然尾随而去。而在南方某处码头,一艘伪装成渔船的快船正悄然起锚,舱内藏着一本泛黄的手册,封面上写着《南洋利源分润录》七个墨字。
风浪愈紧,棋局已布至终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