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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上巳节!(第1/2页)
康熙五十二年开春,皇帝龙体依旧欠安,元宵节后便带着阖宫妃嫔移驾到更适合养病的畅春园。
京城里,因天子离宫,连带着宗室王公间的往来都透出几分不同于往年的审慎与沉寂。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檀香的气息日益浓郁。
胤禛似乎突然对佛道之事上了心。
若说从前他只是偶尔翻阅佛经,以静心凝思,如今却像是要深入研究般。
不仅命人搜罗了不少高僧大德的著述典论,更是邀请了京中有名望的和尚、道士过府,或谈经论道,或参详机锋。
书房里时常传出低沉的诵经声,或是玄奥的对话,连带着整个前院都笼罩在一片肃穆沉静的氛围里。
府里的人私下议论,都说王爷这是为皇上祈福,孝心可嘉。
苏培盛侍立在书房外,听着里面隐约的谈经声,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如今朝局微妙、太子二废后诸位皇子的处境都很微妙,八爷、十四爷看似恩宠不断,实则,皇上经过太子一事,对诸位皇子都心怀戒心。
主子爷这哪儿是真心向佛,不过是借此韬光养晦,静观其变。
再有,可能是,还想要压制那团躁郁,又无处宣泄的火!
当听到徒弟说花园里,那小祖宗又踹断一棵树,把娇弱的年侧福晋吓病时。
苏培盛都不想吐槽了,明明年羹尧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这妹妹看似精明,却过于骄傲、自大,颇有几分李侧福晋得宠时的架势。
她才进府四月,就把平静许久的雍亲王府后院又搅乱了!
这四月,这后院的小主,除了福晋,谁没被她针对过。
如今,把那小祖宗惹毛了,踢到铁板了!
只是,这事该怎么和主子说!
关于那小祖宗的消息都需要谨慎!
觑着书房里头的和尚告退,主子独坐在书房,苏培盛才敢挪步进去,换茶的功夫把事说了!
他说得小心翼翼,字斟句酌,不敢添油,也不敢减醋。
胤禛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他面上却无甚波澜,甚至眼皮都没抬,只待苏培盛说完,才淡淡道:
“知道了。”
笔锋继续游走,仿佛方才那瞬息的停滞只是错觉。
直到一篇《金刚经》偈语抄录完毕,他搁下笔,用镇纸压好,才像是忽然想起,吩咐道:
“去给年氏请个太医,好好瞧瞧。
既病了,这些日子就让她好生静养,不必出门,需要什么好药,都到库房去取!”
“嗻。”
苏培盛躬身应下,心里暗叹。
主子爷这反应,看似公允,让太医去瞧年侧福晋,看似宠爱年侧福晋,实则不过是给年家脸面。
而那句“不必出门”,可就意味深长!
为了谁?
自然不是为了年侧福晋。
哎!
主子想等那小祖宗服软,怕是难了!
就是三阿哥留前院用膳时,他都听出,主子话里话外都特意引导了!
结果,三阿哥就是不接茬!
他悄悄抬眼,想从主子爷脸上看出点端倪,却只见一片沉静的侧影,仿佛真的心无挂碍,只余檀香缭绕。
苏培盛不敢多言,躬身欲退。
“等等。”胤禛忽然开口。
苏培盛立刻止步。
“弘晙今日的骑射课,上得如何?”胤禛问,语气依旧平淡。
“回主子爷,三阿哥今日表现甚佳,已能骑马射箭了,教导的陈师傅等人,也是诸多称赞!”
昨日,三阿哥还问起,新送来的小马驹驯得如何了,惦记得很。”
“嗯。”
胤禛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一串沉香木佛珠!
“晚膳……让他到前院来用,看看他功课可曾松懈!”
“嗻。”
苏培盛再次应下,心里却又活泛开来。
主子爷这是……又想借三阿哥的口,递话给静心斋?
这几个月,类似的戏码上演过不止一回了。
三阿哥被留膳,主子爷状似无意地问起三阿哥起居,或是提起库房里得了什么新奇果子、摆件,暗示三阿哥可以带些回去!
可那位小祖宗教出来的儿子,也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回回要么是睁着那双酷似他额娘的清亮杏眼,一脸天真地笑着回道:
“谢谢阿玛。”
然后埋头苦吃。
要么就是像上次那样,小大人似的拍着胸脯保证!
“阿额娘和弘晙说了,阿玛在忙着大事,能让很多人吃饱饭的大事,很辛苦,让弘晙不要打扰阿玛,耽搁阿玛。
弘晙懂的,饿肚子可不好受,阿玛辛苦了!”
听听!
忙大事!
不能打扰!
多体贴,多懂事!
可苏培盛当时分明看见,主子爷握着筷子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脸上那笑容瞬间僵住。
那小祖宗也是绝了
自己不来服软,倒把三阿哥教得滴水不漏,连个由头都不给主子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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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爷自个儿生闷气,他们这些底下人跟着提心吊胆。
苏培盛心里叹着气,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带上书房的门。
门扉合拢的轻响过后,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胤禛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静坐了许久,然后,他重新提起笔,蘸饱了墨,想接着抄写下一段。
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未落。
他闭上眼,
“啪!”
一滴浓墨终究是不受控制地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泅开一团难看的黑渍。
胤禛盯着那团墨渍,眉头紧锁。
他烦躁地掷下笔,一把抓起那张抄了一半的经纸,看也不看,用力揉成一团,狠狠掷向墙角!
纸团骨碌碌滚到博古架下,不动了。
胤禛向后靠进宽大的黄花梨木椅背里,抬手捏住隐隐作痛的眉心。
胸膛微微起伏,半晌,他忽地低低嗤笑一声,在空旷寂静的书房里,这笑声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
他喃喃自语,“哼....”
四个月了。
整整四个月,他没有踏足静心斋一步。
停了所有特殊,冷了所有态度。
她依然悠闲自在!
连那几只老虎,都养得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吼声震天!
他的冷落,反而成了她自在的屏障。
他的怒气,仿佛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无声无息,只憋坏了自己。
这个认知,比发现她私自避孕时更让他感到一种挫败的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
他想做什么,可过年时那封密信,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口,时不时就冒出来疼一下。
做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庶福晋,就这么让她难以启齿?
宁愿给弘晙编造一个“偷钱被打断腿留在京城”的、卑劣不堪的莫须有父亲,也不愿承认他?
还是,在她心里,他便是那般不堪,连个乡野村夫都不如?
再有,他不是没给过她台阶。
借口看那几只老虎,他几次“路过”静心斋外围,甚至特意在能望见院门的地方停留。
他不信她院里的奴才没看见,更不信没人禀报给她。
可她呢?
依旧装聋作哑!
“呼……”
胤禛长长吐出一口郁气,睁开眼,看着屋顶精美的藻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是皇子,是亲王,难道真要跟一个后院女子这般憋着劲!
突然,他目光落在桌角一份关于京郊寺庙的简报上,那是前两日下面人呈上来的,提及宝华寺近日有高僧讲经,香火颇旺。
“呵……”
而姜瑶用同样的方法,在乌拉那拉氏病愈后第一次请安时,再次成了没人搭话,受人“排挤”的背景板。
姜瑶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清净,省事。
再也不会,在她发呆时,突然有人艾特她说话了!
总算能好好混吃、打卡、吃瓜了。
......
乌拉那拉氏病愈后气色好了许多,正听着各管事嬷嬷回禀府务。
胤禛难得这个时辰过来。
“给爷请安。”乌拉那拉氏起身相迎。
“嗯,你才刚好,坐。”
胤禛坐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慢饮一口,状似随意道:
皇阿玛从年前到现在一直未愈,宫里请了萨满,效用也无太大起色!
还有你你这一病了快两月,弘晖前几日也略感风寒,还有弘历、弘昼,这两个月也反复发烧了几回。
眼看上巳节将至,正是祓禊祈福的好时节。”
乌拉那拉氏心思一动,面上不显,温顺应道:“爷说的是。
妾身也正想着,是否该去庙里敬香,为皇阿玛,也为府中上下祈福求个平安。”
“嗯,”
胤禛呷了口茶,语气平和。
“我也正有此意。
宝华寺香火旺,方丈也是有德高僧,去那里虔诚祝祷,想必灵验。
春日里气候适宜,你们女眷久在府中,出去松散一二,于身心也有益。”
他略作沉吟,又道:“我记得,那边有处庄子,离宝华寺不远,景致尚可,还有几眼温泉。
祈福后,若想去住两日,泡泡温泉,祛祛春寒,也是好的。
你身子刚好,需好好调养。”
乌拉那拉氏心中微动,觉得胤禛此番安排甚是周到体贴,又联想到他近来潜心礼佛,便也只当是他关怀皇上的同时,也是关怀自己了。
虽不知他其安排的用意,但还是温婉应下:“还是爷想得周全。
那妾身就安排下去,上巳节那日便去。”
“嗯,你安排便是。”
胤禛放下茶盏,站起身,“前院还有事,晚膳不必等。”
“恭送爷。”
看着胤禛挺拔却隐约透着丝紧绷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乌拉那拉氏慢慢坐回椅中,端起自己那盏已然微凉的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