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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塞坤杜斯，一头及地的白发依然整齐地垂落着。
他向我微微欠身，唇角含笑：“愿生命的祝福与您同在。好久不见，小姐。”
啊，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呢。
自从神殿开始肃清，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我忙得没有一点多余的时间，想来他也累得不得了了吧？
一边想着，我一边微笑着回礼，向他问好：“好久不见，猊下。这段时间还好吗？”
“还不错，就是有些忙碌。内部清扫已经大致完成了，还剩下一点收尾工作。话说，恭喜小姐。嗯，今天是最后一天称您为小姐了。”塞坤杜斯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道。
我害羞地点了点头，那张俊俏脸庞上的笑意更浓了。
塞坤杜斯轻轻抬起手，含着笑意的柔软声音缓缓说道：“那我就先为新娘祝福吧。赞扬生命之父的美丽吧，赐予你主神维塔的祝福。”
泛着白光的手掌掠过头顶，清甜的花香瞬间将我包围了起来。在周身的清凉感中，我闭上双眼，不由地微微笑了起来。
“您的状态更好了。”
睁开眼，便看到他眉眼里盛着的笑。这样的笑容，让我也不由得为之感染：“是吗?”
“没错。以前您总是看起来很疲惫，但今天的表情尤其好。如果侯爵夫人看到您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开心。”清澈的淡绿色眼眸泛着难以言喻的光彩，神秘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真是万幸。欠侯爵夫人的债也算是还了些许。”
我疑惑不解。
『他说的债到底是指什么？上次好像也提到过。』如此想着，我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塞坤杜斯点了点头，解释道：“曾经有一位年幼的女孩前去闪克斗斯·维塔，祈求治愈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一看就知道已经是十分虚弱的状态了。当时照顾我的高位神官告诉我，没有捐款就不能对任何人施展神力。所以，虽然心情沉重，但是我并没有理会她。”
“……”
看着我沉默下来，塞坤杜斯轻声说道：“几天之后女孩来找我，说，因为我，她的母亲离世了。您应该猜到了，她就是侯爵夫人。没有受到医治而离世的母亲，是您的外祖母。”
原来如此。
仔细想来，之前父亲告诉我的往事中也有相似的内容。外祖母身为齐内公爵的妹妹，与某位骑士相恋，连夜逃走。而后她的丈夫离世，为了维持生计，做各种活计，累得病倒了。母亲为了救外祖母，找到齐内公爵府，却吃了闭门羹。没有及时受到医治的外祖母最终病逝……
如此复杂的恶缘中竟还包含了塞坤杜斯。
见到我情绪并没有失控，塞坤杜斯似是放心地轻轻吐出一口气：“因为这件事，侯爵夫人十分憎恶我。她中毒的情况很晚才被发现，也有这个原因。之后我得到了她的原谅，但内心的愧疚感从未消失。小姐的中毒事件之后，我就越发自责了。”
“……原来如此。”我慢慢的点着头。
塞坤杜斯：“知道小姐摆脱了后遗症之后，我非常开心。那时才觉得身上背负的债务轻了一些。”
说完他像是陷入沉思，凝视着空气。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以罪人自居，时常为我祝福，对我尤其优待。我原以为只是因为神谕才如此，原来还出于这样的缘由。
如果过去我们之间也有这样的交集，塞坤杜斯会一直留在帝国吗？
如果那时也有贵族派的突袭，也有神谕，或许他也会出于对母亲的歉疚感而留下吧？那样的话，齐内公爵就不会如此轻易得手了。因为随时能够发现毒性的塞坤杜斯对于他们的行动来说是极大的阻碍。
“您在想什么？”塞坤杜斯清朗的声音响起来。
我回过神来，向我歉然一笑：“啊，没什么，只是不由得有些感慨命运。话说，猊下，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塞坤杜斯爽快地点头答应，我抛出了心里疑虑已久的疑问。
命运是什么，神的旨意是什么，还有，我与雅莹被赐予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拥有神力的大神官或许会给出不同的解答。
但是他只是笑着说道，我的心里已有答案，经过无数个日夜思考后得出的答案即是正解。
“小姐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之后，塞坤杜斯浅笑着继续说道，“如果问我的话，我只能说，烦恼的过程与结果都是主神的旨意。”
“啊……”
原来如此。
我点着头，发出了轻微的感叹声。对于大神官来说，当然一切皆是维塔的旨意。
我突然明白过来。皮奥尼娜，主神赐予我这个姓名之后，我才决意跨出了漫长又艰险的旅程的第一步。
可我没有想过要依靠主神，是啊，现在想来这一切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我已经幸福到不会羡慕任何人了。
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我不由地再度扬起了微笑。
塞坤杜斯嘴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容，望着我说道：“想来，有样东西要交给小姐才好。”
“啊?”
他从怀里拿出两个小人偶，递了过来：“请收下。这是送给小姐的礼物。”
我盯着塞坤杜斯递出的人偶问道：“这是什么？”
用碎布片制作的人偶又松散又粗糙，就像是出自小孩子的手艺。
望着我虽然意外但没有嫌恶的反应，塞坤杜斯微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夸尔图斯寄来的。多亏了小姐，许多孤儿有了安乐的乐园。这是他们对您的谢意，请您一定要收下才好。”
“啊……”
我这才分辨出人偶的模样——蓝发的男性人偶与银发的女性人偶，分别戴着王冠与后冠。
“……我不配收这份礼物。”我收回了无意间伸出的手。虽然很感谢他们的诚意，但是我为孩子们付出的只是一场交易的代价。
塞坤杜斯立即摇头：“不，您得收下。”
大神官坚定的语气让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遇见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般模样。
不过略微严肃的神情很快就消散了。就像他每次祈祷时的花瓣，转眼即逝。
塞坤杜斯带着从来都纯洁、温柔的笑容，轻轻说道：“以恶意对恶意，以真心换真心。您只要对孩子们说声谢谢就够了，这便是您的真心。”
“……这样，可以吗?”我茫然了。
塞坤杜斯将这对人偶又向前递了递，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生疏的手艺让我连客套的称赞都很难说出口。不过我粲然一笑，将两个人偶抱入怀中。
那种稚嫩的认真，就像是一股暖流一路抵达了我心底——我仿佛明白了塞坤杜斯刚刚说的话。我极认真地说道：“真的，很漂亮。请帮我向孩子们转达我的谢意。”
对制作人偶的孩子们，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金发大神官，我表达了最真挚的感谢。
希望这份感谢能够传达到他们心里。
***
塞坤杜斯走后没有再来其他的访客。
也是，也没有什么人会在结婚前一天见新娘。父亲也在忙于最后的准备工作，应该得在典礼上才能见到他。
莉娜说为了明天做准备，今天要好好休息，从傍晚时分就劝说我入睡，可我许是有些心绪不宁，完全没有睡意。
终于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无意间走向窗边，掀起窗帘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不知何时，白雪覆盖了整个世界。
“哇啊……”我不禁惊叹出声。
打开窗户伸出手去，雪花飘落在摊开的手掌上。月光下白雪皑皑，美得难以言喻。神秘而梦幻。
“咚、咚。”
正沉醉于如画的美景中，一阵敲门声突然打破了静寂。
『这个时间，会是谁？有什么事呢？』
我心里疑惑，出声同意后，走进来一位看似是中央宫侍女的女人，她向我行礼，并说明了来意。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她呈上来的信纸，看到上面用皇室专用的字体写着几句话：
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的晚上，格外想念你。
提亚,可以来贝尔宫一趟吗？我想与你一起赏银花，忆往事。
我的嘴角不由地泛起微笑。
答复侍女后，我快速地换好了衣服。
许是因为激动，我穿了几次才穿上外套。走出房门，本已经做好了被阻拦的准备，或许是刚才过来的侍女长官吩咐了什么，近卫骑士露出一点诧异的神情，然后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皎洁的月光下如同铺着一床洁白的被子，光秃秃的树枝上开出了雪花。轻轻张开的唇间冒出白气。没有一丝微风，四周一片雪夜特有的平和寂静。
我迈开脚步打破这片柔和的静谧。听到脚下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嘴角不由扬起笑意。
贝尔宫的入口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应该还没到。
近卫骑士无言地向后退去，我朝他们微微一笑，向着庭院内走去。走来的路上处处都是脚印，而这里却没有任何人的痕迹，只覆盖着皑皑白雪。不知怎地，心脏一阵怦怦狂跳。
咯吱一声，我踩下了第一个脚印。在雪花盛开的庭院中间，从入口一直到银花树下，我踩出了一条道路。小心翼翼地来到树前，激动地扣好大衣领，将头向后仰去。已经开花了吗？最后一次看到的时候花骨朵绽放了一半。
踮起脚尖反复观察之后，我轻叹了一口气。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看不出花朵是否已经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