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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晚风染寒星(第1/2页)
巷口的风卷着枯叶打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陆沉舟攥着那枚刻着“晚”字的银锁，指节泛白的力道几乎要将冰凉的锁身捏出痕迹。身后的厮杀声渐远，暗卫们拼死拦下追兵，他踉跄着拐进深处的窄巷，肩头的伤口裂开，温热的血浸透玄色劲装，在地上滴出一串暗红印记。刚靠在斑驳的墙根喘息，头顶忽然落下一道浅影，带着淡淡的药香，他骤然抬眸，便撞进一双清冽如寒泉的眼眸里。
是程七晚。
她一身素白短打，裙摆沾着夜露的潮气，手里拎着个小巧的药箱，眉眼间染着几分仓促，却半点不见慌乱。看见他肩头的伤，她没多问缘由，只蹲下身将药箱打开，指尖利落取出止血散，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别动，伤口再崩开就麻烦了。”陆沉舟微怔，这是他第三次见程七晚，前两次皆是在喧嚣的酒肆与混乱的围场，她要么是倚着栏杆笑看人间烟火，要么是挽着长弓冷静应对惊马，这般近在咫尺，倒让他察觉她指尖的温度，竟比这寒夜暖了几分。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沉舟低声问，忍着上药的刺痛，目光落在她鬓角沾着的草屑上，想来是一路急赶过来的。程七晚没抬头，棉签蘸着烈酒擦拭伤口边缘，动作稳得不像寻常女子：“方才路过西城，听见动静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她语气平淡，可陆沉舟分明看见她递药时，袖口下露出的一道浅浅刀痕，想来是方才赶路时不小心刮到的，却半句未提。止血散敷上的瞬间刺痛难忍，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程七晚抬眸看他一眼，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咬着，别吭声，免得引来追兵。”
帕子上带着淡淡的兰草香，陆沉舟攥在掌心，忽然想起初见她时的模样。那日醉仙楼里，他被仇家暗算困于雅间，是她隔着屏风掷出一枚银针，精准钉住刺客的手腕，而后掀帘走出，笑眼弯弯道：“陆公子这般狼狈，倒不如随我走一趟？”那时他只当她是江湖游医，未曾多想，如今看来，这女子的身手与心思，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包扎好了，”程七晚收起药箱，起身时顺带扶了他一把，“前面三百步有间废弃的茶寮，能暂时藏身，我去探探追兵的动静。”她说着便要转身，却被陆沉舟拽住手腕，他掌心的温度滚烫，带着血腥味，程七晚微微蹙眉，却没挣开。“你可知我是谁，与我牵扯，会惹祸上身。”陆沉舟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他身负朝廷机密，此刻又是被追杀的境地，连累旁人绝非他所愿。程七晚转头看他，眼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我既敢救你，便不怕惹祸。何况，那日醉仙楼我能救你一次，今日自然也能救你第二次。”
话音落，她轻轻抽回手腕，身形一晃便隐入巷口的暗影里，动作轻盈如蝶。陆沉舟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掌心的银锁，这枚锁是母亲留给他的，说要送给未来的妻子，而“晚”字，恰是程七晚的名。他从前不信缘分，此刻却觉得，或许从初见那日起，有些事便早已注定。他撑着墙站起身，按着包扎好的肩头，一步步朝着茶寮走去，刚走到门口，便见程七晚倚在门旁，手里还拎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
“追兵往东边去了，暂时安全。”程七晚将肉包递给他，“垫垫肚子，你的伤需要力气。”陆沉舟接过，指尖碰到温热的油纸，心里竟生出几分暖意。这乱世之中，人人自顾不暇，谁会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般费心？他咬了一口肉包，鲜香的汁水在舌尖散开，连日来的奔波与厮杀让他早已饥肠辘辘，此刻竟觉得这寻常的肉包，比山珍海味还要可口。程七晚坐在对面的长凳上，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忽然开口：“你身上的伤，是被玄铁卫所伤？”
陆沉舟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玄铁卫是朝中奸臣的私兵，行踪隐秘，寻常人根本无从知晓，她竟一眼看穿。“你到底是谁？”他沉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程七晚放下水杯，指尖摩挲着杯沿，淡淡道：“不过是个行走江湖的医者，见过的伤多了，玄铁卫的兵器上淬着特殊的毒，伤口会发黑，你的伤口边缘虽被处理过，却仍有痕迹。”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与玄铁卫，也有旧怨。”
这话让陆沉舟松了几分戒备，他想起方才她袖口的刀痕，想来也是拜玄铁卫所赐。两人沉默着吃完肉包，茶寮里只剩风穿堂而过的声响，程七晚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按住他的后颈，指尖轻轻点了几下。陆沉舟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蔓延开来，肩头的疼痛竟减轻了不少，他诧异道：“你还懂医术？”“略懂一二，”程七晚收回手，“我祖父是太医院院正，后来遭人陷害，满门抄斩，我侥幸活下来，便靠着祖传的医术行走江湖。”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陆沉舟却能听出其中的悲凉。太医院院正程老爷子，当年是朝中少有的清官，因不肯依附奸臣，被罗织罪名满门抄斩，此事轰动朝野，他那时年幼，却也有耳闻。原来她是程家后人，难怪身手与医术这般出众。“抱歉。”陆沉舟低声道，不知该如何安慰。程七晚笑了笑，眉眼弯起时竟带着几分释然：“都过去了，活着的人，总要往前走。”
夜色渐深，寒意更浓，程七晚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陆沉舟身上。外袍上还带着她的体温与药香，陆沉舟心头一震，想说不必，却被她打断：“你的伤不能受凉，我身子骨结实，无妨。”她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陆沉舟看着她素白的脸颊，忽然觉得这寒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夹杂着玄铁卫的呼喝声，程七晚脸色一变，拉着陆沉舟往后院走去：“他们折返了，后院有密道，能通到城外的山林。”
两人快步往后院跑，陆沉舟肩头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程七晚察觉他脚步放缓，干脆半扶半搀着他，力道不大，却很稳。后院的柴房里，程七晚掀开一堆干草，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她先跳下去，然后伸手拉陆沉舟：“快，他们快到了。”陆沉舟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纤细却有力，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她掌心满是厚茧，想来是常年握刀与制药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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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狭窄，只能容一人弯腰前行，程七晚走在前面，手里拿着火折子，昏黄的火光映着两人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陆沉舟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日后寻一个心善坚韧的女子，好好待她。”那时他只当是母亲的嘱托，如今看来，眼前之人，便是这般模样。“密道尽头是落霞山，山上有座破庙，能藏身，我在那里存了些药品和干粮。”程七晚的声音在密道里回荡，带着几分空灵。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于透出光亮，程七晚先探出头，确认外面安全后，才示意陆沉舟出来。落霞山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比城里温和了许多，两人朝着破庙走去，一路上无话，却并不尴尬。破庙不大，里面堆着些干草，程七晚从角落里翻出一个木箱，里面果然有药品和干粮，她给陆沉舟重新换药，这次动作更轻，生怕弄疼他。
“今夜你好好休息，我守着。”程七晚将干草铺好，让陆沉舟躺下。陆沉舟摇头：“你也累了，轮流守着吧。”程七晚没推辞，点头应下。陆沉舟躺在干草上，看着屋顶的破洞，透过洞口能看见漫天繁星，他忽然开口：“程七晚，谢谢你。”程七晚坐在火堆旁，拨弄着柴火，火光映得她脸颊微红：“举手之劳，何况，你我皆是同路人。”
同路人，皆是被乱世裹挟，身不由己，却仍在拼命活着的人。陆沉舟闭上眼，连日来的疲惫席卷而来，却睡得格外安稳，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个人陪着，或许是因为那身带着药香的外袍，让他觉得无比安心。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睁眼便看见程七晚站在庙门口，手里握着一把短刀，警惕地看着外面。
“怎么了？”陆沉舟起身，按着肩头的伤走过去。程七晚示意他噤声，低声道：“有玄铁卫的探子，应该是循着踪迹找来的。”她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程七晚握紧短刀，眼神锐利如鹰：“你躲在神像后面，别出来，我去应付。”她说着便要冲出去，却被陆沉舟拉住。“要走一起走，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陆沉舟的声音坚定，他虽有伤在身，却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程七晚看着他眼中的决绝，没再坚持，点头道：“好，等会儿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从后门走，往山深处跑，那里有猎户的小屋，安全。”“那你呢？”陆沉舟追问。“我自有办法脱身，”程七晚笑了笑，眉眼间带着几分洒脱，“别忘了，我可是江湖游医，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话音未落，庙门便被踹开，几个玄铁卫持刀闯了进来，看见两人，厉声喝道：“陆沉舟，束手就擒吧！”程七晚身形一晃，率先冲了上去，短刀出鞘，寒光闪过，直逼为首之人的咽喉。她的身手利落干脆，招招致命，与平日里温润的医者模样判若两人。陆沉舟也拔出腰间佩剑，忍着伤痛加入战局，两人一攻一守，配合默契，竟一时让玄铁卫难以靠近。
缠斗间，一名玄铁卫绕到程七晚身后，举刀便砍，陆沉舟眼疾手快，挥剑挡开，肩头却被另一人的刀划中，旧伤复发，疼得他闷哼一声。程七晚察觉，心头一紧，反手一刀解决身后之人，转身扶住他：“你怎么样？”“没事，”陆沉舟咬牙，剑刃横扫，逼退众人，“快走！”程七晚知道不能久战，虚晃一招，拉着陆沉舟往后门跑去。
两人一路往山深处跑，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程七晚忽然脚下一绊，踉跄着摔倒在地，脚踝传来一阵剧痛。陆沉舟连忙停下，蹲下身查看，只见她脚踝红肿，想来是方才缠斗时崴到了。“我背你走！”陆沉舟不由分说将她背起，程七晚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肩头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她伸手按住他的伤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陆沉舟，放我下来，你这样撑不住的。”
“撑得住，”陆沉舟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说过，要走一起走。”山间的路崎岖难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滑落，却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程七晚趴在他背上，鼻尖一酸，这些年她孤身一人，见惯了人心险恶，从未有人这般护着她。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后背，轻声道：“陆沉舟，等过了这关，我给你好好治伤，保证不留疤痕。”
陆沉舟脚步一顿，随即笑了，笑声带着几分疲惫，却格外温暖：“好，我等着。”
追兵的声音渐渐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陆沉舟终于看到了猎户的小屋。他推门进去，将程七晚轻轻放在床上，自己再也支撑不住，靠在门框上大口喘息。程七晚挣扎着坐起身，挪到他身边，重新给他处理肩头的伤口，这次她的动作格外轻柔，生怕弄疼他。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驱散了一夜的寒意。
程七晚看着他沉睡的眉眼，伸手轻轻拂去他额前的碎发，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胸口的银锁，上面的“晚”字清晰可见。她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陆沉舟醒来时，看见程七晚坐在窗边熬药，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让他恍惚觉得，那些厮杀与阴谋，都成了遥远的过往。
“醒了？”程七晚回头看他，将熬好的药递过来，“趁热喝，对你的伤好。”陆沉舟接过药碗，苦涩的药味在舌尖散开，却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他看着程七晚，认真道：“程七晚，待此事了结，我便娶你。”程七晚握着药勺的手一顿，抬眸看他，眼眸里盛满了星光，她笑着点头，声音轻却坚定：“好，我等你。”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山间的草木清香，新的一天已然到来，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