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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
天色未亮。
韩宁回到了暖香客栈。
“韩王，你可算回来了！”
李侦等了一整天，怕他出了什么意外，一直提心吊胆的在等待着，毕竟韩王去的是大蕃王宫……
如果韩宁天亮之前再不回来，他准备出去打探了。
“小李，大蕃已经完了……”韩宁咧嘴一笑。
李侦愣了愣，不解其意。
“大蕃王的昏庸程度，超过了你的想象……”
韩宁将王宫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听得李侦瞠目结舌。
“这还用打吗？杀了那么多朝中重臣，大蕃国这是自取灭......
夜风如刀，割裂荒原上的枯草，吹得篝火摇曳不定。韩宁盘坐在火堆旁，手中短刃插在泥地里，刃身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遥远的召唤。他闭目调息，额角却不断渗出冷汗，胸口那股被无形之手攥紧的痛楚仍未消散，反而愈发清晰??像是有根铁线从千里之外穿入心脉，缓缓收紧。
“他们来了。”他忽然睁眼，声音低哑，“不是探子，也不是寻常追兵……是释秉真亲自出手了。”
梅洛烟猛地抬头：“他竟敢离寺？大禅宗向来不涉俗务，只在幕后操纵，如今竟要亲临战场？”
“因为他怕。”韩宁冷笑，“怕我唤醒龙脉，怕南诏血脉与玉玺共鸣，揭开那层被血封印了百年的真相。他知道，一旦‘匠魂之血’滴落玉玺，整座大蕃的根基都会动摇。”
穗儿皱眉：“可我们才刚刚聚起三百余人，武器粗陋，粮草匮乏，如何对抗一个能调动千军万马、通晓秘术的大禅师？”
“不必硬拼。”韩宁站起身，走向那幅摊开的地图，“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主动踏入陷阱。黑水崖地势险要，三面断崖，唯有一条窄道可通外界，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他指尖点在地图中央一处凹陷之地，“这里，是南诏古祭坛的遗址。先祖曾在此举行‘血盟大典’，以万人之血唤醒地脉灵力。若能在祭坛之上完成誓约仪式，便可引动天地异象，震慑敌胆。”
朗日轩眼中燃起希望：“你是说，我们可以借神迹之力？”
“不是神迹。”韩宁摇头，“是力量。一种被世人遗忘的力量??南诏先民用山川为骨、河流为脉、人心为火，铸造出的‘国运阵法’。它沉睡已久，但并未死去。只要有人持玉玺、流匠魂之血、立复国之誓于其上，阵法便将重启。”
洛察忽然开口：“可祭坛早已坍塌，连石基都被挖去修了边关城墙，何谈重启？”
“石基不在，人心在。”韩宁环视众人，目光灼灼，“你们每一个，都是活的基石。你们的恨、你们的愿、你们的命，便是最好的祭品。我不求你们不死，只求你们愿意死得其所。”
全场寂静。
片刻后，一名老者拄拐而出，跪倒在地：“老奴阿旺，父死于南诏大火，母被掳为奴，终身未归。今日若能重见王旗，死亦无憾！”
紧接着，一个少年扔掉破弓，拔出短刀划破手掌：“我叫次仁，十岁那年亲眼看着妹妹被人拖走，再也没回来。我要报仇！”
一人接一人走出，三百七十二人尽数跪下，掌心血滴落黄土，汇成一片暗红。
梅洛烟含泪而笑，举起玉玺：“好！那就让我们以血为引，以魂为灯，照亮这黑暗百年！明日日出之前，我要让整个大蕃听见我们的声音！”
***
三日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黑水崖深处的山谷中，雾气弥漫，鬼影幢幢。一座残破不堪的石台静静矗立，四周散落着断裂的柱础和刻满符文的碑石。这里曾是南诏王族祭祀天地、册封将军的圣地，如今只剩荒草丛生，蛇鼠横行。
但今夜不同。
三百余名战士身穿粗麻战衣，手持简陋兵器，列阵环绕祭坛。他们脚下铺满了采集来的南诏图腾花??那种只在故土生长、形似火焰的赤色小花，传说能引动先祖英灵归来。
梅洛烟披发赤足，身着红袍，头戴王冠，缓步登台。她将玉玺置于石台中央的凹槽之中，双手合十，低声诵念古老咒语。那声音空灵悠远，如同穿越时空而来。
韩宁立于台侧，手中短刃再次出鞘。他深吸一口气，一刀割开左掌，鲜血顺着掌纹流淌，滴落在玉玺之上。
刹那间，天地变色。
玉玺发出微弱青光，随即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贯星河。原本阴沉的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星光倾泻而下，照在祭坛之上。那些散落的碑石开始轻微震动，符文逐一亮起，宛如沉睡巨兽缓缓睁眼。
“阵……阵法动了！”洛察颤抖着低呼。
地面传来细微轰鸣，仿佛有巨物在地下爬行。远处的黑水河突然翻涌沸腾，毒雾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露出河床底部一块巨大的青铜铭牌??上面赫然刻着四个古篆：**南诏永昌**。
“龙脉回应了！”韩宁仰天大笑，“它还记得我们！”
就在此时，北方天际忽现异象。
九盏血红灯笼凭空浮现，悬于半空，排成北斗之形。灯笼之下，一道黑影踏风而来，衣袂飘飞，脚下无物却步步生莲。正是释秉真。
他立于悬崖对岸的高峰之上，禅衣猎猎，双目如电，冷冷俯视祭坛：“尔等逆天而行，妄图唤醒已死之国运，实乃亵渎天地！今日，我便代天行罚，焚尔魂魄，永镇幽冥！”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指，九盏灯笼齐齐爆燃，化作九道赤焰长蛇，撕裂空气，直扑祭坛！
“结阵！”韩宁怒吼。
三百战士迅速围拢，手拉着手，形成一圈人墙。他们齐声高唱南诏战歌，歌声悲壮激昂，竟与祭坛光芒产生共鸣。每一声吟唱，都让光柱更盛一分。
当九道赤焰即将撞上光幕时，玉玺猛然一震，一道金色屏障自地面升起，将所有攻击尽数挡下。火焰四溅，烧焦数名战士衣袍，但他们咬牙挺立，无人退后。
“哼，凡人之躯，也敢抗神威？”释秉真冷笑，双手结印，口中念出晦涩咒语。霎时间，风云倒卷，天地失色。他的身后竟浮现出一尊巨大虚影??头生双角，面如恶鬼，周身缠绕黑气，正是大禅宗供奉的“地底之神”。
“那是……邪神附体！”穗儿惊骇，“他竟敢以自身为容器，引魔入世！”
“所以他不怕死。”韩宁眼神冰冷，“因为他本就不算是人了。他是守护秘密的祭品，也是执行清洗的屠刀。”
“那你怎么办？”朗日轩嘶声问。
韩宁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脱去外袍，露出胸前一道蜿蜒疤痕??形状奇特，宛如一条盘曲的龙。
“这是我出生时就有的印记。”他说，“我娘说，这是‘匠魂烙’，只有南诏真正的护国匠师血脉才会显现。而它真正的用途，不是装饰……是钥匙。”
他走上祭坛，将染血的手掌完全按在玉玺之上，同时用短刃刺入自己心脏位置，逼出更多鲜血。
“以吾血，启先祖之门；以吾命，换万民新生！”
轰！！！
整座祭坛爆发出刺目金光，与释秉真背后的邪神虚影剧烈碰撞。两股力量在空中交织撕扯，引发雷霆万钧之势。山石崩裂，大地开缝，黑水河倒流三丈！
而在这一瞬，韩宁的意识被抽离肉体，坠入一片混沌虚空。
这里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无数漂浮的记忆碎片。他看见南诏皇宫在烈火中倒塌，百姓哭喊着跳入护城河；看见先王妃抱着婴儿跪在雪地中哀求饶命；看见父亲巴桑顿珠被五马分尸，口中仍高呼“南诏不灭”……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真相。
一间密室之中，年轻的韦公公与释秉真相对而立，中间摆着一口水晶棺。棺中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眉眼与朗日松赞一模一样，却更为刚毅。旁边还有一具婴儿尸体，浑身泛紫，显然中毒而亡。
“计划有变。”释秉真低声道，“真正的皇子已死，我们必须加快换婴进程。”
“可摩罗国那边答应的条件呢？”韦公公问。
“无所谓了。”释秉真冷笑，“只要掌控了王权，谁还在乎一个流亡僧人的后代？反正世人只知道，大王体弱多病，常年不见人影……我们完全可以再造一个‘他’。”
画面戛然而止。
韩宁猛然睁眼，怒吼出声：“原来如此！朗日松赞根本不是抱来的弃婴……他是人工造出来的傀儡！用死去皇子的身体做基础，注入摩罗秘术改造而成的‘活尸王’！所以他不需要见人，因为他本来就不该活着！”
全场震惊。
释秉真的脸色终于变了：“你……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匠魂之血，能看到被掩盖的历史！”韩宁怒指他，“你们以为杀了所有人就能掩埋真相？可你们忘了，还有人在地下活着！还有人在暗处看着！还有人在等这一刻！”
他跃下祭坛，手持短刃，直冲悬崖对岸。
“今日，我不杀你。”他在狂风中嘶吼，“我要让你活着，亲眼看着你的主人、你的信仰、你的王朝，如何在我手中灰飞烟灭！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们供奉的不是一个国王，而是一具行走的尸体！一个靠吸食忠良鲜血维持生命的怪物！”
释秉真怒极反笑：“狂妄小儿，你以为这点力量就能撼动大蕃？告诉你吧，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必取你性命！我已在你体内种下‘心魇蛊’，只要你心跳超过一定次数，蛊虫便会破心而出，让你生不如死！”
韩宁停下脚步，咧嘴一笑：“那你最好祈祷我活得久一点……因为只要我还活着，南诏的火，就不会熄。”
话音落下，东方天际泛起第一缕晨光。
朝阳初升，照在残破的金雕旗上，映出一行斑驳字迹：
**宁死不负南诏。**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王都内，朗日松赞正在殿中暴怒。
“什么？祭坛发光？黑水河现碑？还有人看见邪神与金光大战？！”他摔碎茶盏，双眼充血，“一群愚民编造怪谈，也敢报上来扰乱军心？！”
韦公公跪伏在地，声音发抖：“大王……不止是传言。边境已有七个哨所倒戈，打出‘迎公主归’的旗帜。铁律乌旧部中的三位副将联名上书，要求彻查国师谋逆之事，并请求赦免三王子罪责。此外……西域商队带来消息，摩罗国遣使入境，称有‘重要盟约’需面见大王。”
朗日松赞瞳孔骤缩：“摩罗国？他们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
“而且……”韦公公抬起头，满脸惊惧，“使者带来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是一块冰棺，里面封存着……一具与大王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
殿内死寂。
良久，朗日松赞缓缓坐回龙椅，嘴角抽搐，喃喃道：“他们……终于找到证据了。”
他望向窗外，只见一只乌鸦落在檐角，呱呱啼叫，宛如丧钟。
而在南诏旧土的焦原之上，那颗坠落的流星余烬未熄，周围泥土竟然开始萌发绿芽??在这片被认为永远无法再生的土地上，生命，悄然复苏。
风未止，火未熄。
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