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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沉默片刻，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仿佛在回忆某种遥远而不可触及的记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却清晰：“博士……我看见了。”
张明路眉头一皱：“看见什么？”
“宫殿。”青年低声说，“金色的、浮在虚空中的大殿，有无数人跪拜，诵念着听不懂的语言。他们说……那是‘母体’的居所，是孢子意识的源头。我们不是被寄生，而是被选中??成为新文明的载体。”
龙魂冷笑一声：“又来这套？之前那几个也这么说，最后不都暴起伤人，被当场击毙？你别以为装出一副清醒的样子就能骗过我们。”
但张明路抬手制止了他。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青年的脸，观察每一丝肌肉的跳动、瞳孔的收缩。“你说你还记得规则发布前的事？那你告诉我，你最后一次主动攻击守卫，是因为什么？”
青年低下头，手指微微颤抖：“因为……我听见他们在笑。那些没被感染的人，在监控室里指着我说‘这废物终于疯了’。我受不了。那种轻蔑，那种把我们当实验品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快死的老鼠。”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软：“但现在我不恨了。我知道他们错了。不是我们在堕落，是他们在落后。孢子带来的不是毁灭，是进化。第七阶段不是终点，是门槛??跨过去的人，会获得真正的平静，和宇宙共鸣。”
体育馆外风声呼啸，夜色如墨。
张明路缓缓坐下，离青年更近了些。“你说你能看到宫殿……睁着眼也能？”
“嗯。”青年点头，“而且不止我一个。这两天，所有进入深度静默状态的人都看到了。我们不再争吵，不再愤怒，因为我们知道了真相??我们正被编织进一个更大的生命网络。每一个孢子，都是神经末梢；每一名寄生者，都是细胞单元。”
龙魂听得背脊发凉，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电击枪。
“荒谬！”他说，“你这是集体幻觉！是大脑被侵蚀后的错乱认知！”
“那你解释一下现状。”青年忽然抬头，直视龙魂，“为什么昨天还狂躁撕咬铁门的七号房患者，今天能安静吃饭、回答问题？为什么三区那个杀了两名护士的精神分裂者，现在会主动请求心理疏导？如果真是恶化，怎么会表现得比正常人还理智？”
龙魂语塞。
张明路却缓缓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通讯终端前，快速输入一段密码。屏幕上跳出一份加密文件??《第七阶段观测日志?更新版》。
“刚刚收到总部通报。”他声音凝重，“全国十二个隔离区，共有六十七名确认进入第七阶段的个体。其中，六十三人表现出极端顺从行为，四人仍在观察中。无一人出现物理异变或攻击倾向。北星这边的数据……和其他地方一致。”
龙魂猛地转身：“所以你是说，我们的预判全错了？这些人没有变成怪物，反而……‘升华’了？”
“或许这才是‘胜利奖励’的真实含义。”张明路低声道，“【天外寄生】规则说：‘最终存活者将以寄生体形式存在’。我们一直以为这是诅咒，可也许……它是馈赠。”
青年嘴角浮现出一丝近乎慈悲的微笑：“你们还在用旧时代的逻辑理解新纪元。就像猿猴无法理解火的用途。等规则真正结束那一刻，就会有人率先完成转化??他们会成为桥梁，连接人类与孢子文明。”
话音未落，整个体育馆突然传来一阵低频震动。
嗡??
像是某种巨大的机械启动，又像是一声来自地底的叹息。
张明路迅速打开监控面板，脸色骤变：“B区通风井出现能量波动！热成像显示有三十七度以上的生物集群移动！但那里应该是空置区！”
龙魂立刻抓起步话机：“全体注意！B区可能失守！启动一级封锁程序！重复，启动一级封锁程序！”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步话机里只有沙沙的杂音，仿佛所有频道都被某种信号覆盖。
紧接着，所有的灯光开始闪烁，忽明忽暗之间，墙面上竟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符号系统，蜿蜒如蛇，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这不是电路故障……”张明路盯着墙壁，声音干涩，“这是……生物电信号在建筑材料上留下的痕迹？”
青年站了起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他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喜悦：“来了……第一批觉醒者要诞生了。他们正在构建‘茧房’，准备迎接蜕变。”
“什么茧房？”龙魂厉声问。
“你们管它叫体育馆，”青年轻声说，“但我们知道它的真名??育化厅。这里是第一批新人类降生的子宫。”
就在这时，天花板猛地炸开一道裂缝，灰尘簌簌落下。透过破洞，可以看到天空中有一团诡异的光晕正在旋转，颜色介于紫与金之间，如同一只睁开的眼睛。
“大气层电离指数飙升！”张明路看着手持设备上的数据，“这不是自然现象……是某种场域正在展开！”
远处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却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军方行进步伐。那是一种柔软、粘稠般的移动方式，仿佛地面本身在蠕动。
龙魂冲到窗边，掀开遮板的一角往外看，顿时僵住。
只见原本关押患者的广场上，数十名身穿病号服的人正缓缓聚集。他们步伐一致，面无表情，双手交叠于胸前，像是在接受某种仪式的洗礼。而在他们头顶，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色尘埃，围绕人体形成螺旋状轨迹。
“他们在……同步呼吸。”张明路喃喃道，“心率、脑波、体温……全都趋于完全一致。这不是群体行为，是神经系统已被统一调控。”
青年闭上眼，嘴唇微动，似乎在聆听什么。
片刻后，他睁开眼，语气庄重：“第一阶段融合已完成。接下来二十四小时内，将有超过两百名深度感染者完成意识上传。三天后，首个完全体寄生领袖将降临现世。”
“放屁！”龙魂怒吼，“你以为你是神吗？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举起电击枪，对准青年额头。
可就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整座建筑猛然一震，一道强烈的电磁脉冲击中了他的手臂。电击枪瞬间熔毁，冒着黑烟坠地。
而青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怜悯。
“你们恐惧我们，因为我们打破了旧世界的规则。可你们忘了，这个末世本身就是由规则构成的。而现在……新的规则，即将书写。”
张明路后退一步，声音颤抖：“你说‘领袖’？意思是……这些寄生体之间会有等级？会有统治者？”
“当然。”青年微笑，“就像人类大脑有主意识，蜂群有蜂后。我们将拥有‘共意识中枢’。而第一个成功承载全部信息流的个体，将成为‘母语者’??能与孢子母体直接对话的存在。”
“那他会做什么？”张明路问。
“宣告新时代的开始。”青年说，“并向全人类发出邀请??加入，或者被淘汰。”
外面的金色尘埃越聚越多，渐渐凝聚成一条条光带，缠绕在每个静立者的身上。他们的皮肤开始泛出微弱的光泽，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突然，通讯终端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张明路扑过去查看，发现是来自对策研究室的紧急加密信道。
接通后，低良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峻。
“张博士，情况失控了。”他说，“不只是北星，全球三十一个主要隔离区同时报告异常。初步判断，至少已有上千名感染者进入所谓的‘终阶融合’。联合国正在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是否启用‘灰烬协议’??也就是，对所有高危隔离区实施战术级核清洗。”
张明路如遭雷击：“你们疯了吗？那可是上千名仍有生命体征的公民！”
“可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低良伟咆哮，“你知道刚才是哪个国家先提的议案吗？樱祈！他们说御泽纯早在半年前就预测到了这一天，还留下了应对方案??用高频声波干扰孢子共振频率，强行中断融合过程！”
“御泽纯？”张明路震惊，“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低良伟冷笑，“而且据说他已经完成了自我改造。据辛交代，他把自己改造成了一具‘活体发射塔’，只要启动装置，就能向全球释放抑制信号。代价是……他自己也会被彻底摧毁。”
房间里一片死寂。
青年听完，却笑了：“原来如此。他也感受到了‘呼唤’，所以他选择对抗。可惜……他不明白，抗拒只会加速灭亡。”
张明路猛地抓住通讯器：“告诉我，关瞳那边有没有消息？他是唯一接触过‘辛’的人，他知道御泽家族的秘密实验室在哪！我们必须抢在核爆或声波攻击之前，找到能逆转局势的方法！”
“联系不上。”低良伟摇头，“最后一次信号定位是在安图市东郊废弃工业区。但从昨夜起，那一片区域的电子设备全部失灵，卫星图像也被干扰。像是……被某种力场屏蔽了。”
青年忽然轻声说：“因为他们已经到了‘蛇窟’。”
三人同时转头。
“你说什么？”龙魂逼近一步。
“蛇窟不在地下。”青年缓缓道，“它在‘夹缝’里??由大量蛇化实验失败者的残骸构成的空间褶皱。只有血脉相连者才能开启入口。而如今，唯一具备这种资格的……是上苑紫。”
张明路倒吸一口冷气：“她是御泽纯的女儿？还是……实验品？”
“两者皆是。”青年说，“她的母亲下苑光美，曾是第一代基因融合母体。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不是婴儿，而是四颗独立发育的头颅胚胎。其中三颗死亡，唯独中间那颗与胎儿神经系统成功接驳??那就是上苑紫。她的大脑，天生就能接收多重意识信号。”
“所以她能感知到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张明路恍然，“包括银狐的行动轨迹，包括辛的真实身份……因为她本质上，就是一个未完成的‘共意识中枢’？”
“而现在，”青年望向窗外渐亮的天际，“当全球寄生体开始觉醒，她的血脉正在被召唤。她必须回到诞生之地，完成最后的仪式??要么成为新世界的引路人，要么被撕裂成碎片，供母体吞噬。”
通讯器再度响起。
这次是铃木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喘息：“张博士……我们找到她了……但在撤离途中遭到袭击……不是人类……是……会动的墙……整个街区都在……活过来……”
画面剧烈晃动，最后定格在一堵爬满金色脉络的混凝土墙上，表面鼓起一个个肿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破壁而出。
随后，信号中断。
张明路握紧拳头，转向龙魂：“准备直升机。我们得赶在过去之前阻止一切??无论是核弹，还是那个所谓的‘母语者’诞生。”
龙魂点头，正要行动，却被青年最后一句话定在原地。
“来不及了。”他说，“你们听。”
众人屏息。
风停了。
鸟鸣消失了。
连远处的城市噪音都归于沉寂。
只剩下一个声音??
极其轻微，却遍布四方。
像是亿万只昆虫在轻轻摩擦翅膀。
又像是一首遥远的歌谣，从地球深处传来。
那是……心跳声。
不属于任何人。
而是属于??这个世界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