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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5 章 五合一更|本章发100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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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泽加冠礼时,湛兮亲自为他加冠。
    庄重非常,一片肃穆中带着对后辈成长起来的欣慰与愉悦的典礼上,秦王看着侄孙那胖乎乎的脸,却忽然皱紧了眉头。
    神武帝察觉到了,侧首问他:“怎么了於菟?”
    秦王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哥哥,最后摇了摇头。
    白泽的加冠礼后,刚准备和弟弟刚离开雍都的神武帝,忽然接到了湛兮的召唤。
    湛兮说:“大雍风气,需要整顿。”
    神武帝和秦王:“?”
    整顿风气?朕/本王答应过吗?
    而且,什么整顿风气要老子一把老骨头了,还亲自上!?
    ***
    有时候,身局高位者的“目无下尘”,或许不是完全因为他们本人的孤高自许。
    而是因为他们站得太高,而某些脏污的存在,却只能活在低等的尘泥中,所以不等那些肮脏闹在他们面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而他们若不亲自走下神坛,或许会永远发现不了他们目不能及的角落,都在发生着怎样能突破他们想象能力极限的事情。
    所以当神武帝亲自去调查,发现这“世风日下”的现状时,眉头便皱紧了……
    怨不得小舅非得叫他们亲自上,原来确实是有一定的必要。
    秦王看着手头谛听衙整理的资料,沉吟了一番,与神武帝说道:“看来母狮子的话本要重新现世了……”
    ***
    闻狮醒是一个很奇葩的存在,她执着地想要让玉米能亩产一千五百斤,遭受现实的暴打时,总会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渠道,去发泄自己。
    比如,跑山顶上撕心裂肺地嚎叫,把喉咙都嚎到沙哑。
    比如,参加各种诗文筵席亦或者树人书院的辩论赛,去霍霍她的师兄们,给她师门洗脑、放毒。
    又比如,暗暗戳戳地写一些非常非常……癫狂的、癔症发作的话本。
    诸如“王爷,王妃已经吊在城门上暴晒三天了……”、“驸马,公主已被杖毙,她身上掉下一块玉,是你一直在找的那块……”、“将军出征归来,还带回一个绝色的女子……”之类的。
    虽然话本脑残了一些,但闻狮醒的三观还是正的,所有乱七八糟的题材,都汇集成一个主题——
    “目无家国、无法无天、没有三观下限的傻哔恋爱脑不得好死!”
    虽然闻狮醒写的话本,叫所有的读者都有种大脑被放置炸|弹的玄妙感,但实话实说,还是很上头的。
    闻狮醒靠写这些玩意儿发泄,得到放松。
    神武帝他们这批隐藏读者,也靠这些玩意儿炸一炸自己的脑子,得到及时的提神醒脑,以及对现实世界如此美好的感恩。
    从前神武帝没少拿着些“皇子公主荡气回肠的奇幻爱情”话本教育自己的孩子,倒也没想到,母狮子隐退文坛多年,他还得翻出这些玩意儿来教育孙子了。
    一开始,是湛兮按头世上最尊贵的两个老兄弟,而神武帝和秦王抗议无效。
    但到了最后,是神武帝和秦王主动一块儿,带领着他们的乖孙们,开启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雍整||风运动运动,主打一个去浮夸、去浮躁、留本、存真。
    而闻狮醒笔下那些下场凄惨、不得好死、叫读者拍案叫爽的角色们,则是耻辱柱上血淋淋的反面教材!
    于是,由太上皇与秦王亲率太子白泽,与谢氏新生代代言人,还有各大书院山长与师生的开启的整||风运动,令大雍全体风气,肃然一清。
    长出来的恋爱脑都被砍了,利欲熏心都被泼了一桶清凉的冰水……
    唯有不明所以的闻·玉米·狮·大师·醒:“……”咦?怎么忽然又发稿费了?
    不是说老娘过时了,不再印刷了吗?啧啧啧~
    ******
    太平二十年仲夏,一片繁花似锦中,四十三岁的太平帝,决意将要在太平二十七年,禅位于太子白泽。
    他再带儿子几年,五十岁的时候退下来,儿子三十一岁的时候上去,这个安排很合理。
    他觉得自己接班太早了,所以想给儿子多轻松几年。
    然而,谁也没预料到,悲剧已经悄然来临了。
    太平二十年孟冬,太子白泽深夜与东宫诸官商议大雍与大食国的战事细节。
    大雍女武神樊月英曾征服大片西亚土地,可大食国贼心不死,如今更是集结了反叛之军,安西都护府边缘异族军团军营哗变。
    为了此事,哪怕是幕僚走后,白泽依然伏案工作。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当夜……
    光破晓时,太子白泽猝于案牍。
    ******
    白泽是太平帝苦心孤诣的心头好,是他的小青梅、他的发妻原配给他生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白泽这劳累过度一朝撒手,几乎带走了太平帝的大半条命。
    湛兮和秦王、神武帝他们赶回雍都时,太平帝已经一病不起,卧床多日了。
    白泽这一走,大雍上下震荡不止,安西都护府竟战事失利,后撤十里地。
    神武帝听闻战报,脸瞬间阴森了下来:“大雍火器如神兵利器,竟败撤十里!”
    兵部说是有叛军勾结,对方得到了安西都护府的一个武器库。
    神武帝的脸色更差了,差点骂一句没了樊月英夫妇和她的儿辈,孙辈又开始变虫了吗,安西都护府在干什么吃的!
    湛兮挥手叫人撤退:“许是听闻太子之薨,士兵恍然罢了,十里地不算什么,退回来休整一番,重整军心是正道。”
    神武帝不说话了。
    秦王、神武帝有诸多要事需处理,湛兮则全权处理军机要务。
    阳信公主上书请求留在安西都护府,欲要亲自参战督战……
    湛兮思及樊月英和七郎夫妇对这小公主的评价,最终允许了她的请求。
    湛兮虽未亲至战场,但他的名头,就已经能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了。
    一个月后,捷报传来,安西都护府重夺新城不说,还拿下了对面三座城池!
    阳信公主在此战中,亦有建树,曾亲率三百铁骑夜袭夺城成功!
    三月后,大食国派遣使者团来大雍,欲要求和。阳信公主率军凯旋,与使者团随同归。
    而今看着那跪在太子灵牌前泣不成声的高大女子,想起她跨马归来时英姿勃发的模样,湛兮再回忆她从前畏畏缩缩的模样,似乎都已经模糊得不成像了。
    ******
    太平二十一年春,先太子已经安葬,就葬在湛兮的陵园不远处,也是秦王和神武帝的陵墓的附近。
    但太平帝的病还是没好起来,反而还加重了不少。
    深秋,湛兮去看他的时候,病容憔悴、奄奄一息的帝王拉着湛兮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朕还想过……送舅公走的时候,要准备很多、很多厚礼。”
    太平帝顿了顿,有些悲伤和无奈地看着湛兮:“是小獬不好,送不了舅公……要先走一步了。”
    弥留之际,太平帝说了许多,给他们这些长辈准备的厚葬之礼,他的孩子们除了他最爱的白泽,都不怎么优秀……
    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很多,最后,他说……
    “是小獬不肖,一切都拜托阿耶、皇叔和舅公了。”
    ******
    太平二十一年初冬,太平帝崩,天下缟素。
    年过花甲,已近古稀的神武帝重新临朝,他要撑住偌大的王朝,还要重新择选王朝的继承人。
    神武帝自己的儿子们都很有本事,但在高太后一一召见后,无人敢僭越,全部都安分守己。
    老来丧孙又丧子,实在是叫人痛彻心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高太后,也不太能支撑住了。
    神武帝却还是得抗住,像是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泰山,静默地注视着这片天地。
    私下里,神武帝与湛兮说:“朕的儿女们都不错,但要当皇帝的话……总还是差些火候。”
    湛兮点了点头,他知道,老青雀这是要从孙辈里选了。
    若要从孙辈选,便是要选一个能摁住这些优秀的叔叔们的,既如此,那他的本领必然要远超所有的叔叔伯伯和兄弟姐妹。
    而且儿子们也都四十多岁了,孙子们年轻点,还能继续培养。
    ******
    白泽逝去后,太子妃便深居简出。
    神武帝是要从孙辈中择选继承人,却不是从曾孙辈中选。
    故而太子妃哪怕有子,也知道轮不上自己,很是懂事地带着孩子们幽居在家,避开所有的锋芒。
    湛兮没料想到的是,有一日,这个传说中,失去了丈夫后,就变得胆小如鼠、黯淡无光的太子妃会忽然来找自己。
    “曾祖舅……”太子妃跪在了湛兮的面前。
    湛兮平静道:“有话说话。”
    太子妃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许久,最后还是一狠心,说希望湛兮可以去劝神武帝,莫叫八皇子真的得封太子。
    八皇子是白泽的异母弟弟,是太平帝和其贤妃的孩子,龙章凤姿,一表人才,能力出众,近日很是得神武帝的看重。
    神武帝给了他许多差事考验他,一时之间,八皇子风头无量。
    “他只是在接受考察,而不是已经要上位太子了。”湛兮说。
    太子妃哭诉道:“夫君的任何兄弟都可以,就他不可!”
    湛兮平淡地看着太子妃:“为何?”
    太子妃最后一咬牙,切齿道:“此子狼子野心,有悖人伦。”
    湛兮看着太子妃因失了夫君和公公后一身缟素,依然如空谷幽兰一般的模样,忽然悟了。
    “你直接与小青雀说便好了。”
    “妾没有证据。”
    “你说,他会自己判断。”
    “妾……不敢。”
    湛兮:“……”
    好吧,他亲爱的老青雀,却是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恐怖存在。
    太子妃最后痛苦地看了湛兮一眼,低声哭泣道:“而且,妾更害怕……或许阿翁会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她所知道的,真正内心温和而坚定正义,永不妥协的人唯有一个……世人口中的“小国舅”。
    湛兮叹息了一声:“其他皇帝会如何作想我不知道,但我亲手养大的青雀,绝容不下如此渣滓。”
    ******
    而且……湛兮深深地看了太子妃离开的背影一眼,她不敢找上太公公,却也不可能把筹码全压在湛兮的是身上。
    在这片天地,湛兮无所不知。
    而据湛兮所知,目前所有已经封王的王妃们,包括白泽兄弟的妻子和他叔父们的妻子,都对八皇子心怀排斥……
    而太子妃,是出了名的夫人外交场中的,长袖善舞,人人称道。
    而且,一片静水之下,实则是波涛暗涌,八皇子看似得到神武帝的考核,但他在所有兄弟姐妹中,是最不受欢迎的。
    阳信公主如今性情颇似当年的樊月英,火爆而飒爽,已经与八皇子有过两次明面冲突。
    没有兄弟姐妹和叔叔婶婶们的鼎力支持,不说他如何能坐得稳皇位,就说这个人的性情……定然是有一定的毛病在的。
    人格魅力都没有,连至亲都无法交好,如何安抚大雍那么多封疆大吏和名门氏族?
    人格魅力也是一个十分关键的能力啊!
    他要是某项能力突出到能碾压住众人就算了,比如强兵在手啥的,但据湛兮所知,他没有那么突出的能力。
    ******
    某日,八皇子从金龙殿走出,笑容里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模样。
    方才,阿翁又夸了他差事办得好,看来,他很快就能……
    八皇子的目光一顿,那是?
    “嫂嫂!”八皇子快步上前,“拜见嫂嫂
    。”
    太子妃捏紧了手心,眉眼间透露出了一些厌恶,却生生忍住了。
    她只是清冷地颔首,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而八皇子也没有任何僭越和逾矩的动作,他甚至没过问八皇子是不是来见太后之类的,也没热情地说要送太子妃出宫之类的话。
    他只是很规矩地在原地,“恭敬”地目送张嫂离去。
    怎么看,都似乎毫无破绽。
    ******
    但是,湛兮和神武帝和秦王就在八皇子的侧前方,他们能清晰地看见八皇子的眼睛。
    一双……傲慢的,肆意的,玩味的,仿佛一切都志在必得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太子妃消瘦曼妙的背影。
    没有明显的痴迷或低俗的渴欲,但……那同样不是看长嫂的眼神。
    野心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厌恶,但出格的、愚蠢的野心会。
    连这一点“不应当”都压制不住,谁知道他上位后,又会爆出更多的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呢?
    要知道,秦王和神武帝的“奇葩小说”,可不是白看的!
    ***
    湛兮他们缓缓走了出来。
    八皇子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们会在那处,但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于是态度如常地上前行礼。
    湛兮笑盈盈地夸了他一通:“差事办得好啊……”
    八皇子刚露出了一个笑,却听见秦王慢吞吞地说:“守皇陵也是重中之重,不如就让老八去吧。”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令八皇子猛地抬头。
    最叫八皇子惊恐万分,根本预料不到的,是神武帝那双苍老,但如深渊一般的眼睛,反骨能将他整个人都洞穿一般地注视着他。
    “叔祖父……是开玩笑的吧?”
    神武帝轻笑了一声,道:“於菟的提议不错。”
    八皇子膝盖一软,不可置信地轰然倒地。
    神武帝能从这混账一个眼神中,就看出千千万万他所无法忍受的臭毛病,正如湛兮看小儿女打打闹闹、争风吃醋,便居安思危思考甚深一般。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老了,浪费时间和口水,都不可取。
    ******
    神武帝最后做了一个世人根本想不到的决定——
    他要过继秦王的二女儿李见微。
    李见微,乳名大貅。那个母胎不足却天生聪慧,与还是太子的太平帝一同长大,深得太平帝信赖的姑娘。
    现在的长乐郡主。
    她被世人称之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寡妇的女人。
    因为她卓越的政治能力和超凡的眼界,她未出阁时,就是太平帝的左膀右臂,在曾经的东宫微缩朝廷,就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太平帝继位后,她更是与皇后平分秋色,被文臣们私底下称之为——
    “除了母亲与妻子外,对帝王最重要的女人。”
    因其时
    常出入宫廷,陪伴皇后,为帝王出谋划策;出入东宫,教导白泽,更有“内相”,“无名的太子女师”之称。()
    长乐郡主的夫君早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后,她更是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了,从安东都护府重回雍都,一门心思辅佐神武帝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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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与此同时,湛兮也是知道她的执政能力的,所以他这条老咸鱼,也没少逮着这倒霉孩子替自己办事。
    爱抓曾经猛男团淑女团的子孙辈们干活,是湛兮的爱好,长乐郡主也是被湛兮霍霍的小萝卜头之一,更是其中的翘楚。
    但正因为有湛兮的看重在,如此,她才是所谓的,含金量百分百的——
    “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寡妇”
    神武帝的考察继承人的关键时刻,却要过继弟弟的女儿……这个举动,象征着什么,世人皆知。
    湛兮无奈扶额:“……”
    又是一个……
    违背祖宗的决定。
    ******
    大雍如今的皇位……
    长乐郡主是最不合适的继承人,可与此同时,长乐郡主却又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说不合适,是因为她的女子身份。
    以一女子之身,想要成为皇帝,她所面临的阻力,是男子的千万倍。
    但是千般难、万般难,在威震天下的神武帝的亲手扶持,与湛兮这个半步天庭的活神仙的护航下,那都算不了什么。
    神武帝甚至说:“这片土地自古以来,便有女子主政的传统……”
    只是她们临朝摄政,通常不必拥有“皇帝”的称号,“皇后”、“太后”的名头,就足以让她们名正言顺,大汉犹是。
    但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后”,礼法上的名正言顺,只不过还是令她们依托于丈夫、儿子的名分。
    虽然实权在握,其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委屈,但多少会有些憋屈呢……
    而神武帝打算打破这憋屈,他会让大雍成为,真真正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强盛王朝,哪怕是大汉所不能的,他也能达成!
    神武帝要只不过是要彻底打破某个弹性的、模糊的界线罢了,以他在大雍犹如神祇一般的地位而言,这并不难。
    ******
    湛兮叹息一声:“就按你想要的去做吧,大貅……其实是最合适的人。”
    湛兮说长乐郡主最合适……
    一则是她的执政能力,可以说是超然绝世,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湛兮相信,由大貅接过大雍的接力棒,前几代皇帝的政见,才能完美地传承下去,大雍不会莫名其妙走岔路。
    二则更现实一些,她在曾经小獬的东宫班底、如今的朝堂班底就已经拥有至关重要的地位,朝堂之上的绯袍大吏,都曾切身感受过她的执政魅力,她是最能无缝衔接这个朝堂的人。
    而太子白泽的东宫班底,他的微缩朝廷,因为他的死,如今惶惶不可终日。
    无论是谁继位,这些太平帝精心择选的
    ()王朝未来的掌舵人们,都会面临堪称灭顶之灾的处境……()
    他们被太平帝选来辅佐太子,炙手可热,眼看自己前途无量,可太子一死,他们已经前途渺茫、处境堪忧,而太平帝一死……几乎可以断定了他们必然的死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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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太平帝的儿子们,没有哪一个,看着是能心无芥蒂地接纳曾经辅佐东宫的他们的。
    最能接纳他们的,是长乐郡主。
    因为她本就心宽似海,更因为她一直在教导太子白泽,如今东宫班底,也是在她的影响下形成的。
    无论如何,湛兮和神武帝是不可能要浪费掉这一大批人才的。
    ******
    在湛兮和神武帝和秦王等人的支持下,重新临朝的神武帝,将过继到自己名下的李见微册封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天下一片哗然,但湛兮拿捏舆论已经多年了,不必他开口,自然有人会去给老百姓们分析利弊,他们很快就能觉得这个决定是理所当然的了。
    基本上没什么人反抗,毕竟太平帝临死前的几年,刚举起屠刀,嘎嘎狂劈了一批冒出头的科举大家,令人不禁想起从前神武帝的威武……
    肖似神武帝的太平帝都叫人如此闻风丧胆,如今神武帝重新执政,他们哪里还敢闹?
    而且朝堂之上大部分都是太平帝的人,太平帝去世,理所当然地四舍五入一下,他们其实已经是皇太子李见微的人了。
    一切都挺平顺的。
    倒是秦王有些纳闷,年近古稀的他,扒拉着手指头给湛兮数:“我和王妃就生了两胎,都是双胞胎,一开始,我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湛兮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嗯。”
    秦王怨念地瞅着湛兮,伸出来的四根手指头,掰下了一根:“后来变成了一男两女。”
    那是因为小麒被湛兮过继给了谢灵云,湛兮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秦王又掰下了一根:“再后来,就只剩下了一男一女。”
    那是因为血液里流淌着曹氏狂战基因的小貅,最后还是被湛兮做主过继给了自己当孙女,继承曹氏去了,如今她在北庭都护府,很少回来。
    念及此,湛兮感觉更加心虚了,眼神飘忽了一下。
    秦王出离悲愤了,重重地又掰下了一根,只剩下一根手指头直挺挺地立着:“而现在,我就剩下一个儿子了!”
    大貅又被他亲大哥过继走了,现在当了皇太子,要继承整个大雍。
    一时之间,湛兮觉得秦王居然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不清是凄惨还是绝幸。
    湛兮安慰道:“没关系,不是还有大麒继承你们夫妻的衣钵么?”
    “说到这个我就更怒了好吗!”秦王差点忍不住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跳起来暴打他的小舅舅。
    大麒说是继承了父母的衣钵,但实际上只能算是不完全继承,虽然都是物理方面,墨家的东西,但秦王夫妇热衷于桥梁建筑,大麒……
    热衷
    ()于研发热武器。
    和湛兮的辅助系统,目前已经臭气相投,彻底成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哥俩好。
    湛兮最后只能拍了拍秦王的肩膀。
    秦王挥开他,幽幽怨怨道:“下辈子……建议你们还是自己生。()”
    湛兮:“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对不起大虫儿,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
    神武帝重新临朝,执政三年,为皇太子扫清障碍。
    次年,皇太子李见微登基,年号——天鳳。
    天鳳二年春,神武帝崩。
    临终前,托孤于以湛兮为首的朝廷重臣。
    湛兮将他与高太后合葬。
    秦王很悲伤,自神武帝逝世后,不再过问朝堂、宗室诸多事宜。
    天鳳二年冬,秦王薨。
    已经年至七十七岁高龄的湛兮再次亲自处理外甥的后事,将他与墨王妃合葬。
    就葬于神武帝帝王陵一侧,他们早年就挑选好的,秦王夫妇亲自开掘施工的坟茔。
    湛兮这超长待机的一生,送走了太多太多人,几乎可以说是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亲朋故旧,都送走了,从长辈,到同辈,到晚辈……
    天鳳帝很忧心他,湛兮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大虫儿和小青雀,已经是古往今来难得的长寿之星了。”
    ******
    天鳳帝也岁数不小了,她母胎营养不足,比不得妹妹那般还能战场四杀,多年的调理,也只是令她与常人差不多。
    但天鳳三年夏,她怀孕了。
    湛兮知道时,她都已经显怀了。
    *
    天鳳帝早亡的夫君,是折可克收养的高氏旁支子弟,名叫高子慈。
    安东都护府的高氏,似乎是北齐高氏的一支,还是难得的继承了高氏美貌基因,还躲开了精神病基因的存在。
    高子慈那个孩子生来就貌美,又在折可克的教育和带领下,神似折可克,能力也似折可克。
    天鳳帝和他夫妻很是恩爱,直到他战死……
    天鳳帝登基的第二年,就偶然邂逅了一个肖似高子慈的世家公子,还把人弄进后宫了,命人称其为如意君。
    如意君姓沈,天鳳帝并没有给他什么名分,虽后宫无人不敬,但天鳳帝却只是令他在尚药局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奉药。
    这事儿湛兮是知道的,权势是最迷人的春~。~药,男人也避不开。
    你情我愿之事,湛兮是不会过多干涉的。
    但让湛兮始料未及的是,天鳳帝会怀上沈如意的孩子……
    要知道,天鳳帝的身体远远称不上“康健”。
     ******
    天鳳帝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理由是湛兮始料未及的——
    “我与夫君……无缘得一后代。”
    湛兮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但最后只能叹息一声,由着天鳳帝难得的一次任性。
    ()大概无论多么强大的人,心中总会有意难平之处的吧,哪怕她贵为帝王。
    在湛兮的保驾护航下,天鳳帝平安产下一子,命名为“思夫”,对外宣称是自己与高子慈的孩子。
    湛兮无奈扶额:“……”
    这很容易玩脱,毕竟湛兮偶然得见一次沈如意,虽然对方表现得唯唯诺诺,但湛兮却始终觉得此子野心勃勃。
    湛兮建议天鳳帝“去父留子”,反正她也没打算说这娃儿是沈如意的。
    天鳳帝没执行湛兮的建议,她倒不是对沈如意有情,只是看着那张肖似先夫高子慈的脸,她总会恍惚,忍不住追忆过往。
    大抵人老了,总会追忆那些年少轻狂时最美好、最绚烂的似水年华。
    而且沈如意安分守己、恭恭敬敬、没有任何逾越之处,她犯不着太关注一个小奉药。
    湛兮:“……”
    天鳳帝的默不作声,令他忍不住怀疑天鳳帝是不是日子太波澜不兴了,打算给自己找点热闹玩。
    沈如意在后宫确实循规蹈矩、与世无争,但湛兮听闻一次邂逅,他与天鳳帝唯一的孩子李思夫相见了。
    在天鳳帝的不置可否下,沈如意试探着李思夫靠近,天鳳帝依然不曾出手制止,似乎是默许了他们父子亲近。
    于是沈如意对李思夫多有照顾,虽不敢自称其父,但关系依然很是亲近且亲密……
    到如今,沈如意虽未曾明说自己才是李思夫的生父,但父子二人似乎颇有些心照不宣之意。
    对于此事,湛兮过问过天鳳帝的意思。
    天鳳帝一脸玩味地勾唇笑了笑,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父子天性,人之常情。”
    ******
    那一句“父子天性,人之常情”,让湛兮笃定天鳳帝是打算养虎,看看它能如何为患,又能为患几何了。
    天鳳帝或许不是故意如此,只为了要给自己找乐子,她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傲慢地漠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天鳳十二年,天鳳帝的儿子九岁时,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筹谋多年的皇子生父沈如意,联合尚宫局、尚寝局为首的六局二十四司大量宫廷女官,与少量宫廷宿卫,猝不及防地在天鳳帝深睡时,发动了宫廷政变。
    只要速度够快,在所有禁军反应过来之前,就杀了天鳳帝,那李思夫这个唯一的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大雍唯一的继承人……
    而他身为李思夫的生父,他将会是那个傻孩子背后的实际操纵人!
    他会先给自己封一个摄政王,待到时机合适,再让孩子禅位,到那时……
    沈如意脸上带着惊人的野心与扭曲,“刷”地一下拉开了帘幕,看也不看就往床头猛砍了一刀——
    去死吧!!!
    “咦?”怎么是空的!?
    沈如意脸上的表情一空,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威严的、熟悉的女声,悠悠然、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在找朕吗?”
    ******
    翌日天明,湛兮听说一夜血腥,紫微城内已经洗刷到第六遍了。
    但有些血迹和肉沫渗入了地砖的缝隙里,不太好清洗,现在正在洗刷第七遍。
    仿佛是天鳳帝的心头肉一般的,在所有面首男宠中脱颖而出,还让天鳳帝生下一个孩子的沈如意,如今据说被天鳳帝命人剥了脸皮后,丢不良人中去给他们当练习道具了。
    对此,庞然大物御医院表示:天鳳帝是在浪费!
    因为比起不良人们的练习,他们这些医者更需要这类难得的医疗耗材。
    但大雍的医疗活体研究,都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死囚犯为了能叫自己废物利用一下,拿到巨额的钱财报答一下家人,自个儿自愿被研究的。
    很显然,沈如意这种世家子弟,应该宁可自己浪费着去死,也不太愿意成为医疗耗材的。
    ******
    沈如意之死,秘不可宣。
    听说李思夫哭闹得厉害,还哭嚎着什么“高子慈才不是我阿耶”“沈如意才是我爹爹”之类的,猛戳天鳳帝的雷点的话,天鳳帝直接把他丢去关禁闭了。
    天鳳帝不过是废物利用,借机处理一下宫廷内部的魑魅魍魉罢了,清理干净后,还特意出宫来安慰湛兮别太为自己担心。
    湛兮:“我看起来像是很担忧的样子吗?”
    “唉……舅公,我曾想着定要为您送终,”天鳳帝悲伤望天,“但如今看着,我都没多少自信了。”
    “怎么忽然对那孩子那么狠了?”你不是一直挺纵容那熊孩子的?
    天鳳帝叹息:“他闹腾、尖叫,实在丑陋,与夫君幼时……一点也不像。”
    湛兮沉默,高子慈年幼时倒是和湛兮带的几个娃很相近,乖巧聪慧懂事安静……
    当然,湛兮也想象不到折可克随身带一个尖叫鸡的模样。
    然后……天鳳帝有那么多男宠面首,心里的“夫君”,却只有高子慈一人,帝王深情,令人感动!
    其实,最根源的原因在于,天鳳帝最爱的是自己,其次是权力。
    夫君高子慈倒是能在“除却自我与权力以外的‘他人’”中,居于首位批次。
    但面首男宠也好,儿子也罢……实在是有些拎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
    天鳳十九年,天鳳帝的儿子李思夫十六岁了,这些年,这孩子不似从前那般玩物丧志、暴躁恣睢,多了几分沉稳。
    但天鳳帝本人也实在是熬不住了……
    她垂垂老矣地躺在这世间最尊贵的金银窝中,拉着湛兮的手,苦笑着:“这场‘我与舅公比命长’的游戏,终究是‘朕’输了!”
    湛兮回她一个冷笑:“不必太难过,反正从你阿耶到你皇帝大伯再到你的太子哥哥后来的皇帝哥哥……都没赢。”
    天鳳帝开始假哭:“我不能给舅公送终了!”
    湛兮皮笑肉不行:“问题不大,舅公可以给你送
    终,就像当年送你阿耶那样。”
    被暴击的天鳳帝:“……”
    玩笑过后,天鳳帝叹息着,准备托孤给已经九十三岁高龄的湛兮:“希望那孩子能替我给舅公送终。”
    “那只怕这个‘送终’,就不是那个‘送终’了。”湛兮漠然道。
    寿终正寝的送终,和死于非命的送终,那可是两回事。
    天鳳帝笑道:“家国大事,近百年来,系于舅公一身,舅公何所惧?”
    湛兮说:“不惧,但麻烦。”
    而且,李思夫根本就不合适!方方面面都不合适!
    湛兮没明说,但天鳳帝什么都知道。
    天鳳帝说:“我就这一个孩子,舅公……就当做是成全我的私心吧。”
    湛兮没说话。
    天鳳帝笑道:“我终究是不信,那点不足为道的父子之情,当真能逾越过这天底下至尊的皇权吗?”我的孩子,真的会那么傻哔吗?
    湛兮问:“你是像当年的广平侯王氏一样太不相信‘人性’,以及太相信‘人性’,还是不愿意承认……你生的儿子很可能会是个蠢货?”
    “后者。”天鳳帝含蓄道。
    湛兮:“……那你可真是自信又傲气啊。”
    但谁又能说,自信、傲气,这不是一个帝王理所应当有的脾性呢?
    ******
    天鳳十九年深秋,千古第一女帝——天鳳帝,崩。
    湛兮最终还是成全了她兢兢业业一生,唯一的一个私心,扶持她的儿子李思夫继位。
    但李思夫真的是一个不如岭南道的广式叉烧的,一开始还努力隐藏自己,小心翼翼地讨好湛兮,表现出敬重的模样……
    但凡他能熬多几年,熬到湛兮死,湛兮都能给他这么个机会让他试试能玩几天,而不是亲自去当一个废皇帝的权臣。
    结果李思夫他爹的,连四个月都熬不过去!
    登基第三个月的第三天,也就是他登基的第九十九日的夜晚,他隆重邀请湛兮入紫微宫赴宴。
    于是……
    血流成河的宴席现场,如大雍泰山化形一般的老者,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狼狈不堪的小皇帝,波澜不兴道:“小废物点心,怎么跟你亲爹一样皮?”
    语气平淡,攻击不高,但嘲讽爆棚,“伤害”拉满!
    不皮这一下不会死,但是皮这一下,真的会死!
    李思夫登基以来,可就没干人事儿,不是暗暗戳戳想要给自己改名,就是就跃跃欲试想要推翻他生父的政变之事,为沈如意洗白……
    嗯?犯天鳳帝一锤定音的案子,这确定不是要推翻天鳳帝吗?!
    天鳳帝可是神武帝亲手扶持上位的正统皇帝,推翻天鳳帝,不就是等于推翻神武帝吗?
    推翻了神武帝,那神武帝的父亲和儿子呢?
    这是他娘的是要抹黑大雍崛起之路上,最为光辉灿烂、毫无污点、能力卓绝的一批皇帝啊!
    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要动摇大雍的根基!!!
    文武百官一致觉得——李思夫,是在找死!
    知道李思夫视湛兮为眼中钉、肉中刺,觉得湛兮是自己所有政见无法推行的最大障碍时,文武百官还在底下骂骂咧咧——
    这真是个蠢材,方方面面都是!
    没有半点高子慈的风采,不愧是挂名的高子慈之子!
    跟他眼高手低的亲爹一样,真是浪费女帝的基因!
    得知这厮打算谋杀湛兮的时候,天下哗然,对李思夫骂声一片。
    百姓们激情唾骂时,而文武百官们却已经是麻了,连骂都懒得骂的那种……
    毁灭吧,傻哔!
    ******
    李思夫登基的第九十九日,夜未央,湛兮在明月千里下,将他废黜!
    湛兮他甚至不必先称“伊尹、霍光”,就是名正言顺的!
    他手头捏着的不仅是实打实的边疆、雍都禁军、宫廷内侍的兵权……
    更或者是如今把控宗室的当年九贤王一脉对他的马首是瞻……
    亦或者朝堂诸多派系的依附……
    以及天下芸芸众生的敬重……
    他还捏着这天底下最恐怖的东西,那就是神武帝、太平帝以及天鳳帝,三代皇帝亲笔撰书,给他的遗诏。
    圣旨中,明言许他——
    废立之权!
    ******
    九十三岁的老咸鱼,不得不像当年年近七十的神武帝重新临朝一般,力挽狂澜地接过“大雍接力棒”。
    湛兮考察了李氏子弟许久,最后一道诏令发到了保宁都护府,即剑南西界向吐蕃迈进的新羁縻州。
    召王爵宝宁王之第十八孙,今保宁都护府正五品下司马李御风回京。
    保宁都护府内。
    “大人,诏令如何说?”
    年仅十六岁的李御风神色有些莫测:“……镇王说,召我回京。”
    “嗨呀!都知道是召你回京,问题是这紧要关头,老镇王召你回京干嘛?”
    李御风的表情更玄幻了:“……继承皇位。”
    “哈!?开什么玩笑,你就是个五品下的司马!雍都风云四起,谁记得你是谁啊!”
    “我看不会是召你回京把你砍了,杀鸡儆猴吧?!”
    “不行不行,不能回去……”
    在一片不看好他的凄风苦雨中,李御风静默了几息,沉声道:“收拾行囊,准备上路。”
    “窝草你来真的!万一老镇王真是要你的命……”
    “那就要吧,”李御风那只独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无悲无喜道,“本便是他救下的命。”
    ******
    宝宁王是神武帝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妃嫔生的,平平无奇的儿子。
    皇位和他从未有什么关系,他也一直都在自己的封地,安分守己,存在感很低。
    宝宁王临死前为自己的嫡长子争取到了嗣王之位,也给其他十来个儿子女儿分了能叫他们一生无忧的财务。
    宝宁王的第六个儿子,和他一样平平无奇,还好美色,和一堆美人生了一箩筐不如何出彩的儿女。
    这个儿子只是个郡王,日子不说紧巴巴,但是着实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所以府中子女们的待遇很是参差不齐。
    排行为九的李御风的待遇是最差的,差到在府中过得可以和猪狗比惨的那种程度。
    原因是他的母亲地位低,是吃了败仗被族人献给了贵族的蛮夷女子,而他却不幸地返祖了一下……
    他一双如父系一般墨色的眼睛,左眼却从瞳孔中,像是墨在水中漫开一般,绽放出瑰丽的蓝色。
    一只鬼魅的眼睛,是李御风此生不幸的源头,父亲视他如无物,主母厌嫌忌讳,而其他兄弟姐妹则不是欺凌他就是无视他,下人们也见风使舵,苛刻他。
    失了生母后,李御风更惨了,总是饥一顿“饥”一顿的。
    有时饿到了极致,他从狗洞钻出府去,沿街找吃的。
    有一年冬天,他太饿了,又病了,一头栽倒在街头,被雪覆盖。
    本以为自己凄惨的一生,要就此终结了……
    弥留之际,李御风还在心中嘲笑自己:说起来,伟大的神武帝还是他曾祖父呢,但好像那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用。
    醒来后,李御风看见了一个如高不可攀的山阿、如深不可测的墨渊一般的老者。
    对方问他:“叫什么名?”
    他说:“黑狗。”
    湛兮:“……唔,好名字。大名叫什么?”
    小孩摇头:“没大名。”
    “那就叫李御风吧。冯虚御风,人之所往。”
    “您为什么要救我……您不觉得,我的眼睛,很奇怪吗?”
    湛兮哈哈大笑:“少见则多怪,不过是异色瞳膜症罢了。虞舜重瞳,尧眉八彩;晋宣王司马懿,自顾其背;蜀先主刘备,自见其耳……你可知何为‘凡成大事者,形貌奇伟,异于常人’?”
    后来,李御风才知道,从雪地里挖出自己的人,正是大雍那位活着的真神——镇王!
    镇王给他取了名字,又跟他说:“你那活爹看着不太长进,我家没病正巧退下来了,在族中以带娃为乐,你去他那儿吧。”
    他最后拍了拍小孩瘦弱的肩膀:“黑狗,要自己争气一点,要长进啊。”
    于是,李御风就到了剑南道……
    直至今日。
    ******
    天鳳逝世次年,镇王扶持神武帝之曾孙李御风登基,年号——承圣。
    承圣五年秋,九十九岁高龄的老镇王,与世长辞。
    秋风悲哭,大雍巨星陨落于华夏大地。
    承圣帝悲恸不已,下令传达九州大地——
    “雍之四方神柱,崩矣!”
    消息传达四海八方,天下缟素,举国恸哭,
    海内海外,举世同哀悼。
    老镇王的最后一程,帝王亲自扶棺相送。
    承圣帝直道:“闻高祖舅之死,犹如见江河凝滞,似听天地呜咽!”
    此非虚言,镇王逝世时,各地地方志皆有天地异象之记载,其中“天降红雨”、“江河凝滞”、“鬼神夜哭”、“日月同辉”等最为人熟知。
    同年,承圣帝追封其高祖舅老镇王为“至圣神武灵佑文贞大帝”,明命九州四海,立庙祭祀。
    自此,“文贞大帝庙”“金童庙”“国舅庙”“镇王庙”等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布八方六合、神州赤县。
    天下不言镇王之死,只道——
    “吾家真神,复归天庭矣!”
    ******
    经年后,大雍为其庞大的领土与道路制所拖累,因末帝无能,以至于朝堂分裂,神州大地分崩离析、群雄四起。
    一个夜黑风高夜,有兵马溃散,狼狈逃窜。
    后方有一匹骏马,一马当先,猛咬其尾。
    甩不掉不说,马背上的少女还似乎在夜间亦有神目一般,扛枪上肩,在马背的颠簸中,连续开枪,例无虚发!
    “大人、大人……怎么办……她快追上来了!”
    狼狈不堪的男子满脸阴狠:“炸||药还有多少,把前方黄河的堤坝炸了!”
    “可是……可是下面的新城,还有六十万百姓……”
    “别他妈管那么多,你想死吗!?埋炸||药,快!!!”
    ******
    “郡主、郡主……不能追了,那该死的贼寇,他自己逃了,他的下属,全去了堤坝那儿……”
    “他们手中还有不少的炸||药,怕不是要……!?”
    “郡主,我们……我们是要追,还是去堤坝那儿拦住他们?”
    李金鳞目光阴鸷地看着黑漆一片的前方,心脏犹如被放在烈火上一般煎熬,痛得她恨不得尖叫出声。
    她的父亲,乃是神武帝亲弟秦王之后。
    有幸于父亲之能,得末帝犹如溺水时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的信任,父亲被封为王,而她则因建有战功,破格被册封为郡主。
    只是天下大乱,末帝无能,他的信任,最终令她全家迎来了灭顶之灾!
    家破人亡……
    父母的惨死、兄长被砍碎到难以拼接的尸首、幼妹那面目全非的尸体……
    天下百姓被奸臣蒙蔽,反唾骂她父亲罪有应得的丑恶嘴脸……
    所有的一切,都令李金鳞面目全非。
    她阴鸷、偏执,苟活至今,犹如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执念为——复仇!
    让所有颠覆李氏江山,屠戮她全家的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可是现在,筹谋多年,她终于能手刃那畜生了,却被拦在了堤坝之前……
    是追击、复仇,还是留下来疏散百姓?
    可是她为什么要疏散百姓!!!
    李金鳞眉宇之间的阴狠与戾气(),几乎要从肌肤之间破壁而出——
    她为什么要疏散百姓!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三人成虎、人云亦云的蠢猪?[()]?『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他们唾骂她父亲的模样,是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最后一击,她为什么要以德报怨去拯救他们!?
    他们该死!无能的,都该死!!!
    就让滚滚黄河水,将他们通通淹没!
    ******
    李金鳞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漆黑的眼眸中,杀意与血腥几乎要凝为实质,她举起了手臂……
    张开嘴时,她牙齿在不断地打颤、摩擦——
    可她还是说:“追……”
    “郡主!”
    有人高声呵止了她,她回眸看去,见那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如今狼狈不堪地连爬带滚向她跑来。
    谢寒月急得要喘不过气来,开口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李金鳞漠然地俯视着他。
    他用力地抓紧了李金鳞的缰绳,用力到掌心渗出了血迹,他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力,却只是说出了两个字——
    “慎重!”他说。
    李金鳞冷笑一声,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成血色将他笼罩:“谢寒月!你别忘了,你全族死得十不存一了!”
    为了颠覆李氏的大雍,宗室首当其冲,伤亡惨重……
    而有“不平则鸣”之称的陈郡谢氏,因不愿与叛军奸臣同流合污,反率领文坛笔诛口伐反叛之举,亦遭血腥屠戮。
    谢寒月的痛苦与仇怨,不必她少。
    谢氏而今近百篇祭文稿,闻者,无不伤心落泪,悲痛欲绝。
    谢寒月是李金鳞的军师,是陪她一路摸爬滚打,携手至今的同伴……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仇人。
    可谢寒月却还是要拦着她,拦着她手刃仇雠!
    要不是顾忌他那破破烂烂的身体,李金鳞真是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开,去追那该死的节度使!
    ******
    谢寒月松开缰绳,下一刻,那只染血的手,却抓住了李金鳞的手。
    “金鳞……金鳞……”
    他喘息着、咳嗽着:“莫、莫要忘了你因何而得此名啊……”
    李金鳞如遭雷击,瞳孔倏地收紧。
    莫要忘了你因何而得此名。
    ……她是因何而得此名的?
    天下有将崩之势时,父亲入了帝王的眼,得到了大批赏赐,其中……便有从前李七郎的真迹《不可道》。
    因天下之势难以阻挡,父亲对《不可道》此书很是痴迷,欲要从中寻觅破局之法,却始终不得。
    同年,她出生,父亲随手翻阅《不可道》,从中得“金鳞”二字,为她命名。
    他说:“吾儿吾儿,从前镇王乳名金童子,楚王乳名金狻,皆是一世之风云人物,你便叫‘金鳞’罢!”
    李金鳞刚识字时,好奇自己名字的由来,翻阅过《不
    ()可道》,但其中之天下大道,至繁至简,她根本读不懂。
    她只看懂了一句话——
    “山河倾覆之际,则见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若有金鳞,可化为龙。”
    一句子不语的怪力乱神之话罢了!
    又过了一些年,李金鳞和谢寒月交好,两人读书时,偶然翻阅《不可道》此书,发现其末页,似乎有浅淡墨迹,已经看不出其内容。
    两个小孩努力了很久,终于将那一句不知何人所写的话看出来了——
    “民者,国之根本也!”
    ******
    “民者,国之根本也!”李金鳞说。
    话音刚落,忽见晴天霹雳,不过刹那,暴雨倾盆而下,狂风肆虐……
    天际不断炸响的惊雷与闪电,令李金鳞的脸色,犹如鬼魅。
    谢寒月依然紧紧地握着李金鳞的手,艰难地喘息着:“金鳞……你我悲惨,百姓亦然。清醒着痛苦固然痛不可遏,可是糊涂着被愚弄,也并非他们所愿。”
    “……不知为何而生,又因何而死,糊糊涂涂的一世,难道是值得艳羡的人生吗?”
    “从前文贞大帝周游天下,昔年神武帝、永明帝、秦王亦周游九州,古今先贤,皆深入人群……难不成他们没见识过百姓愚昧的模样么?”
    “可怒其愚昧的同时,他们依然哀其不幸,他们为扫除这愚昧,斩断这不幸的延续,而奋斗终生。”
    在这个风雨飘摇、惊雷不止的夜晚,李金鳞似乎又看见了父母字字句句教她读书时的模样,她痛彻心扉地落下泪来。
    她浑身冰冷得令人忍不住颤抖,唯有相执的那双手,传达着微弱的暖意……
    像是深渊炼狱中的一点光!
    所有的一切,自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闪过……
    最后,浑身湿透,盔甲冰寒的李金鳞痛苦地阖上眼眸,她抬起了手,雨水顺着手滑落,她高声呵道——
    “全军听令,分作二路,急行军至堤坝,阻止叛军阴谋。其余将士,随我挨家挨户通知百姓……护送百姓,全部,撤离此地!”
    从此,历史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因为一个选择,走向了另一个拐点……
    一个,新的辉煌!
    后来,秦王之后李金鳞平定天下,正式称帝于鄗,重建大雍政权,定都幽都,史称——
    东雍。
    【后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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